《古剑奇谭2》闻人无异同人文——《七夜》

　　七月，蓼花红，木槿朝荣。

　　十二日恰逢焱帝生辰，八方来贺，齐聚长安。一时间都城内车水马龙，往来商贩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按照往年惯例，**将于当日设宴群臣并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福泽万民。晚宴上，焱帝坐于上首，下面两列依次坐着文武百官及各国使节。每人面前皆置了张一尺高的麒麟案几，上置美酒佳肴、时令瓜果。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眼看酒入臻境，一个洪亮又难掩轻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朝策府李旭阳献上寿礼——东海定风珠一对。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朝策府，圣元帝在世时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骁勇善战、以一敌百，曾随之征战八方，立下功勋无数。战事平定后，得天子恩赐，于都城长安建立朝策府。此后，朝策府与江湖各门派频繁接洽，逐渐成为一支进入江湖的官府力量，并日渐壮大。无论江湖中人还是朝中大臣皆对他们礼让三分。

　　侍卫将李旭阳所持之物恭敬地递到李焱面前，入眼的是两颗碧色的珠子，温润通透，周身光华流转，珠内隐约涌动着一条五爪金龙，隐隐透出一股威慑之势。四下一片哗然，传说中拥有神秘力量的定风珠，藏于东海之下的千年玄冰之中，拥有此珠者可于乱世中建立千秋霸业，没想到如今，竟被朝策府的人找到。

　　李焱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随即又恢复到讳莫如深的神情。众人悄悄观察着面上平静无波澜的李焱，一时间也捉摸不透这个年轻的帝王心中在想些什么。

　　呵呵，定风珠吗，先帝生前曾倾大量人力物力亦未曾获取，如今却被这朝策府找到。朝策府除去在朝中的势力，在江湖中的势力究竟如何一直都是个谜，这股力量这些年来究竟发展成了什么样。蛰伏多年，终是不安分了吗。李焱的心中冷笑了一下。

　　“传说中拥有神秘力量的定风珠，千金难求。李将军竟能找到此珠，实在费心了。来人，赏玉如意四对。”

　　“谢陛下。”李旭阳低头拱手作揖，微微上扬的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李旭阳直起身，却没有走回自己的座位，而是转向大殿的另一侧，朝着百草谷将士的方向朗声说道：

　　“都知百草谷天罡忠心不二，浴血沙场，保我朝安定。不知此次陛下寿辰，百草谷献的是何礼，秦将军？”

　　大殿上的局势渐渐微妙了起来，众人皆知，论实力，论威望，其他军队皆不及朝策军十分之一，而陛下却偏偏更为信任没有什么庞大背景、势力略为单薄的百草谷，将许多重要任务交予之，这自然引得心高气傲的朝策军心中不满，处处针对百草谷。这朝策府财大气粗，岂是百草谷这些草莽之士能比的，众人慢慢放下手中酒杯，静静看着这出好戏要如何收场。

　　秦炀走到大殿中央，强忍下怒气，语气平和地说到：

　　“百草谷自不及朝策府财力雄厚，此番没有定风珠这样的宝物呈上。不过，我军将士日夜研制了一批新的武器，名为‘神火飞鸦’。其外型如乌鸦，.用细竹或芦苇编成，内部填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百丈开外，飞鸦落地时内部装的火药就会被点燃爆炸。经试验，威力不容小觑。”

　　“哼，我朝策府拥有朝杀、朝枪、朝盾、朝弓四营，人数众多，战场上仅是军队编制就占有绝对优势，更有枪炮无数，射程远，威力巨大，哪里需要你这等雕虫小技。什么飞鸡还是飞鸦，有空琢磨这些，还不如多去卖点马草给将士们添置新的铠甲吧，哈哈哈。”

　　“你！——”

　　秦炀气的紧紧握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突，要不是碍于正在**的寿宴之上，也许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在座的大臣们大多也以袖捂脸，偷偷笑着。

　　李焱终于神色微微不满，正欲开口解围，大殿上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启禀陛下，这神火飞鸦虽不及**的威力大，但其巧就巧在于它的身上类似于纸鸢，可随风向调整方向，并借助气流的力量滑翔的更远，可谓事半功倍。”

　　众人抬头疑惑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身着铠甲战靴，马尾高高绑起的女将从百草谷席中走出，眼神清冷澄澈，眉宇间难掩英气。她步履坚定地走到秦炀身旁，向李焱行了一礼。

　　来人正是百草谷星海部新上任百将，闻人羽。

　　闻人羽淡淡看了一眼李旭阳，接着说道：“神火飞鸦的真正威力唯有一试方可知。李将军，恕末将冒昧，将军可曾亲眼见过？”

　　李旭阳顿时满脸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又哽在了唇边。

　　闻人羽接着说道：“我百草谷的确不及朝策府财力雄厚，但我军将士一生戎马，驰骋沙场，斩贼子宵小无数，只愿马革裹尸，维护天下安定，铸这不灭枪魂。不求荣华安逸，只愿倾尽全力，助陛下还百姓一个承平天下。这是忠魂碑下无数英灵的共同心愿，是每一个天罡的信念！”

　　“说的好！好一个不灭枪魂！”李焱眼中闪过赞叹之色，点了点头。

　　忽而，闻人羽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启禀陛下，这次百草谷不仅送来这神火飞鸦，还有另一件礼物，名《万里江山图》，望陛下笑纳。”

　　“哦？万里江山图？”

　　“是。不过，末将想现场完成此图，陛下可否准许末将先做一番准备？”

　　“准了。”

　　万里江山图。听到这个名字，席间某个正在喝着葡萄美酒的小少爷双眉一挑，琥珀色的双眼中溢满了惊讶和激动。刚才大殿上的针锋相对，乐无异看似毫未关注，实则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这可是万里江山图，乐无异数年前曾见闻人羽画过一次，那次的场面带给自己的震撼绝对是一生难忘。

　　思及此，乐无异唇角上扬，随即站起身，朗声向李焱说道：“微臣愿助闻人将军一臂之力。”

　　 众臣们开始议论纷纷，李旭阳站在大殿一旁，不知这闻人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静观其变。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袭素白衣裙的闻人羽缓步走了上来，腰系墨色丝带，水袖曳曳坠地，项配八宝璎珞。墨染青丝用一根银簪随意挽起一绺，其余静静垂在肩上，丝毫不失清丽典雅。双目沉静幽邃，如两泓清冽的湖水，微微扬起的嘴角透着一股自信和泰然。

　　几个侍女将一块巨大的白布铺在大殿中央，在四角放上墨缸，随即搬来一张古琴，置于白布一侧。

　　在场的众人一时愣住，不知闻人羽和乐无异二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想干什么。

　　闻人羽上前立于白布中央，向**行了一礼，然后对着乐无异点了点头。

　　乐无异手轻轻抚在琴上，五指触弦的感觉，让他蓦感亲切。

　　在捐毒的三年里，与能歌善舞的胡人接触久了，对音律也渐渐的较为了解。回到长安后，便经常缠着乐坊的老先生教他弹琴。或许是西域人血液里天生就自带的音乐天赋吧，乐无异领悟的极快。他很喜欢弹琴，指在琴弦上挑拨的畅快，简直就像喝下最醇美的酒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迷醉。

　　手指拨动琴弦，宛转的琴音徐徐响起，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只见立于画布之上的闻人羽轻舒云手，足尖轻点，竟是跳起舞来。时而翘指如兰，舞动双臂，在空中划过柔美的弧度，时而轻轻旋转，身姿曼妙轻柔，裙裾慢慢张开，裙裾折缝中的刺绣显露，其上竟绣满了墨色的蝴蝶。

　　一段低音过后，琴声渐渐高亢起来，如黎明时分山间蓦然被走兽惊起的白鹭，拍打翅膀高飞出林。闻人羽忽然间将水袖甩出，长长的衣袖若灵蛇般盘旋舞动于空中。琴音绕梁而升，越来越急促，闻人羽的水袖也在空中飞快地高转低旋，折缝开合。脚下急速旋转，衣袂翻飞，宛若凌波的仙子。在场的众人皆是气息一滞，呆呆看着忘记言语。

　　几番轮指过后，复又快速扫弦，琴声转而激昂。铮铮的琴音铺天盖地而来，似有来到战场，处处戈矛杀伐，大起大落，大开大合。这时，挥舞着水袖的闻人羽突然跃至白布一角的墨缸旁，双臂舒展，腰肢后仰，足尖轻点墨汁。众人这才看清，她并未穿靴，只着白袜。闻人羽从画布一角开始，迈开步子，竟是以浸染了墨汁的足尖为笔，在布上画起画来。

　　琴音激昂壮美，有山呼海啸之势。乐无异指下勾抹滑勒，似流水激流飞泻，滴露轩昂；又像高山巍峨高壮，接天遏云。闻人羽则舞姿轻灵，步步生莲，旋转于画与墨缸之间，身轻如燕。待画布逐渐被线条填满之时，四个同样身着广袖白裙的侍女一人牵起画布一角，将画布抛至于半空中，并不断旋转挥舞水袖，保持画布不坠。闻人羽的双袖朝两边的墨缸呼啸而出，袖端浸在墨中，忽又急速收回。她腾空而起，催动力道传至袖端，挥舞至头顶的画上，水袖竟是如笔走龙蛇，泼墨勾勒。

　　一画将毕，琴声慢慢和缓下来，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圆月下轻风吹拂着万棵青松，柔和的月光从松树的缝隙点点洒落到松下的石块上，映照着清澈的泉水在石上叮咚流过。侍女将画布牵至一旁，用长长的木杆架起。

　　闻人羽的舞蹈在琴音中也慢慢柔和，长袖徐徐在身周舞动，或飞扬，或垂拂，或卷绕，或翘起，凌空飘逸，千变万化。她的身子，或前俯，或后仰，或左倾，或右折。腰肢或舒，或展，或弯，或曲，一束盈盈堪握的纤腰，柔若无骨，曼妙生姿。

　　琴音渐渐低落，闻人羽旋转的速度渐渐减慢，长袖垂落。轻柔拨动出最后几个音符后，乐无异将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闻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炽热的目光里有惊叹欣赏，有得意自豪，还有一丝......疼惜。

　　闻人羽扎破手指，有血珠冒出，她将血珠朝画布远远飞去，点在白布上，如同一轮红日。

　　满场寂静。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布，皆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群山雄壮巍峨，连绵不绝，有冲破云霄之势，山下江水波涛汹涌，于山之彼端汇于一处，融进大海。海水波澜壮阔，在海平线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好一幅万里江山图！

　　“好！”

　　李焱拍案而起，一下接一下地鼓起掌来，群臣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掌声雷动，喝彩声响彻大殿上空。李旭阳面露羞愧与不甘，也不得不跟着鼓掌。

　　闻人羽和乐无异一起走上前，半跪于地，齐声说道：“微臣不才，以此《万里江山图》敬上。恭祝陛下万寿无疆。臣等愿竭尽全力，鞠躬尽瘁，助陛下守护这万里河山。”

　　大殿附近的湖边，闻人站在树下，望着湖面漾开的层层涟漪出神。突然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天罡的本能令她全身戒备迅速转身，待看清来人时，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乐无异看着闻人羽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刚刚宴会上，她跳舞作画之后一直情绪怪怪的，突然又起身离开，他不由心生担忧，便也离席一直跟在她身后，却见她在湖边愣愣出神，遂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

　　“喂，我说你干嘛偷偷摸摸地出现在别人身后，不怕被侍卫当成刺客抓起来啊。”

　　乐无异笑着摆弄着手里的树枝，走上前轻轻弹了下闻人羽的额头。

　　“宴会上气氛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这不正好遇到你吗。”

　　闻人羽笑了笑，眼神慢慢又恢复到之前的落寞。

　　乐无异看了眼闻人，什么都没说。突然走到几步开外，拔剑扬身，轻功踏处风低草伏。

　　剑光四起，惊起飞花阵阵如雨。

　　乐无异长剑轻挑曼落，时疾时缓，踏山问水。使到顺意处仿佛以心作剑，挽尽春华。 他停下来时正落在闻人身边。剑上托着一排栀子花。 “数一数。” 闻人羽走上前，认真一数，不多不少，恰恰七朵，连花骨朵都没多出来一个。

　　“还记得吗，你在捐毒沙漠找到我的那天，七月初七。在捐毒，我们没有那习俗。而在中原，那一天是七夕。”

　　乐无异自如往常一般，笑得开怀骄傲，她却低下头，鼻子酸酸的，不好意思地笑了。

　　乐无异从剑上拿起一朵栀子花，轻轻别在闻人羽发间。闻人瞪大眼睛盯着无异温和的面容，紧张的全身无法动弹。

　　“真好看。”

　　乐无异咧开嘴，又轻轻地抚摸着闻人羽的头发，随即深深望进她的眼中说道：

　　“闻人，我知道刚才在大殿之上，你看似毫无畏惧，跟李将军针锋相对，在众人面前跳舞作画，但是心里，一定万分紧张。因为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着你个人，更代表着整个百草谷。稍有差池和不妥，不仅你和秦大哥难逃罪责，整个百草谷也会受到连累。这其中的压力，外人不是亲身体会，难解万一。但是你做到了，你成功了不是吗？闻人，你今天真的很棒。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出色的，最美的。”

　　闻人羽愣愣地看着乐无异，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低头紧紧咬着下嘴唇，内心感慨万千。

　　是的，乐无异没说错，刚刚在大殿上，她心中的紧张何止是一点点。她面对的是背景庞大深不可测的朝策府，是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如若她当时些微的屈服或出丑，不仅会让整个百草谷蒙羞，也会让夏夷则的处境变得十分艰难。毕竟，百草谷是他最亲信的部队，也是他能够依靠、用来制衡朝策府最大的力量。大殿之上看似是风雅之行，对她来说，却步步如履薄冰。

　　但是，好在有他一直陪在她身旁，大殿之上，她起舞作画，他琴曲相和，心意相通。她并非一个人在战斗。她所有的心情，只有他懂。那个人，永远都像寒冬的阳光，那么灿烂，那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依赖，汲取更多的温暖。

　　乐无异将双手轻轻搭在闻人双肩上，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到：“闻人，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多么艰难的处境，我们都要一起面对好吗？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当年说好的，要一起走到最后。”

　　闻人羽抬起头，脸上终于浮现出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好啊，一起就一起。”

　　乐无异哈哈地大笑着，突然揽住闻人羽的肩膀，一扫刚才的严肃认真，又恢复到放荡不羁的小少爷模样：“好媳妇儿，咱们还是赶紧回大殿上吧。大家看我们这么久不回去，说不定以为我们私奔了呢。”

　　闻人羽闻言又是羞又是怒，掌风就向乐无异呼啸而去：“胡说，什么私奔！不对，谁是你媳妇儿了，乐无异你混蛋！”

　　乐无异早就料到闻人会来这一招，巧妙的旋身避开，迅速地跑了出去，得意的声音飘散在风中：“闻人你反应那么大干嘛，迟早要这么叫的，早一点晚一点无所谓啦，哈哈~”

　　“乐—无—异，你别跑，给我站住！”闻人羽一跺脚，立马追了上去。

　　 今夜月色不错。月白风清，夜幕中闪耀着璀璨的星子，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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