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2》乐无异同人文——《曙色》

　　四周一片漆黑，紧悬的绳咿呀地响，我握紧手上的绳子不断往上爬，直到转进了小道中，我看见了尽头那微透着光芒的出口。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时隔五日终于踏上了熟悉的这片土地，我兴奋地叫嚷着。

　　天正渐渐亮起，冬天的阳光不强，但暖金的颜色洒在身上让我心里暖了起来。

　　我闭起眼大大吸了口气后，转头看向在前头上来的那个人：“真是太好了！能出来都是多亏了你呀！”

　　那人有些狼狈，衣服沾满了尘土，一身黑污都要分不清哪些地方原本就是黑的，又哪里是白色的。他似乎没听到我说的话，只顾低头拍着衣摆。

　　“喵了个咪！这个样子，回去肯定要被娘亲拧断了耳朵！”看了自己脏乱残破的衣服，他叫了出声，那表情纠结地像是已经感觉到双耳疼痛一般。“不行不行，得重新换一套衣服才是！顺便泡个澡放松一下，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就这样不见了影子，留我一人像个傻子般望着一地废墟。

　　其他村人也陆续回到了地上，阿爹见到了我便走来问着：“你在这儿呀！乐公子呢？你不是跟着他上来吗？”

　　开口就问那人，我一股闷气便冲了上来，踢了踢地上的废木嚷嚷：“我哪里知道！说了要泡澡呢，也许是进那劳什子桃树图去啦！”

　　“你怎么这样说话呐！这次可多亏了乐公子，不然咱村可就要灭个一人不剩啰！”

　　“是、是是……他是救了全村的大恩人，对待恩人要乖巧有礼……”我还正闷着，这句话一出倒让人一下全没了脾气。

　　恩人、恩人，大家所说的这人名叫乐无异，是个说要赶在过年前返乡的游子。他的家乡在远方繁华的长安，那可是这偏荒小地出生的人一辈子也不一定到的了的地方。虽说着赶，但又听说他从上一个离这不过百里远的村子来到这儿便花了一个月时间，这可别说是回家赶过年，恐怕是要回家过明年中秋了呀！

　　这不，说赶路回家不像，反倒是赶上了咱们村上的这场灾难。

　　这儿虽地处偏远了些但山下环境好，人也就渐渐聚了起来，久了便成一个普通的村子，过着与常人无二的生活。真要说哪里不一样，便是每到过年前的一段日子，各家都要特别小心地为自己的房子做好加强，因为每年这个时候便有一只特别大的鸟从南方低飞而来，一气冲上这座高山，卷起三日狂风，位在偏东十数里远的村上也未能幸免。这时间各家都得关紧门户，连畜生住的地方都给盖了顶，否则三日一过，屋外不扎地的可是全给吹飞了去，一只残鸡都不给留着过年。每年此时听着狂风压着屋内嘎嘎地响，总有屋子不知何时会就这样被卷入狂风的感觉，所幸村里的屋子都还争气，个个都还同刚建村时那样牢牢抓着地，摇晃晃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咱村虽然普通，但能遇上这事想也是有那么一点不凡，而这特别之处便是咱村依的山啦！这山一看就知道不得了，抬头从来都是层层云雾拢着山腰不曾见过顶，也不曾有人能登到那云雾之上，总是走着便莫名绕到了山另一头下来，连云雾都没碰到一次。我想大概只有在狂风乱卷的那几日才能一探山上风景，不过也无人能在此时往外看上一眼。

　　至于这每年往来这山上的大鸟，人们说它是山上的神鸟，每年这时回来便是给山上的神仙送贺礼，这礼一送到便又马上出了远门寻下一年的新货，这风风火火的一来一往便造就了村里每年的三日严阵以待。

　　乐无异是在十来天前到了咱们村，村里偏远路过的人也少，自然没有那招待人的客栈茶馆。

　　他在那吹着令人头疼的冷风的午后，对背着木材回去给阿爹补房子的我笑着说：“真是好木头！姑娘，我能买下来吗？”

　　他轻松豪爽的声音听起来反倒让正被大捆木材压地气喘连连的我有些气闷，我头抬也没抬继续走着，嚷了嚷：“没看忙着用呢！大伙需要自己捡，让你用买的偷懒呢！”

　　“哎、哎——这就走了？姑娘等会——”他追了上来，接着我背上一轻，以为他是要抢木头，一怒下抬起头正要骂人，这才看清是稀奇的外地人，高鼻大眼，阳光下的发色有些浅。

　　“其实我只是想讨个茶水，要不我帮你把这捆木头背回你家，当茶水的酬劳可好？”他笑着问我，却已经身手矫健地把木头背在了身后。

　　那笑容和着阳光有些扎眼，我楞了半晌才吐出一字：“喔……”

　　不过木头有人背着，身上少了重量心情也跟着一阵轻松，眼前长的怪里怪气的人便也瞧得顺眼了。我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说：“这里走呢！”

　　回到家里，阿爹看到外地人帮自家女儿背着木头回来，连忙跑了出来。一边咧咧骂着我不懂招待客人，一边好声好气地招待了他坐下喝茶。因为阿爹还要赶着把外头的鸡棚四面固实，后头招待的活便落到我身上来，方才被骂过的我可不太乐意，不过没等我做些什么，那人听到鸡棚还四面盖墙加顶倒是先好奇地坐不住了。

　　只见他走了出去，跟在后边看着阿爹忙活，我没跟上，只远远看到他好像问了阿爹什么，阿爹便开始唠唠说了起来，阿爹嗓子大，不时传到耳边的话让我知道是说起了咱们村与那神鸟的事儿。这对我可不是啥新鲜事就没多去听，正好阿娘嚷着没柴烧饭，我应了声便到后头干活去了。

　　“这鸡窝儿真有趣！回头我也给馋鸡盖一个玩！”

　　“乐公子您也养鸡啊？”

　　“啊……呵、是呀！不过前阵子去的地方没肉吃，遇到团子他们馋鸡就怎么也不肯跟着我回来。不过没事，我已经传信给了团子，它若知道我离开那地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鸡……吃肉？……还会自己回来？”

　　“哎、这真不好解释……哇！好香的味道呀！”

　　我与阿娘将煮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后，便听到外头传来这样奇怪的对话。

　　“哎呀！瞧我顾着说话，您跟着我忙活想必饿得紧，我已经叫内人准备了饭菜，这便快来！”两人进了屋，阿爹便将他带到了我旁边的位子道：“咱家粗人食糙，您别见怪唉！”

　　“哪里哪里！我远远的就闻到香味，肯定好吃的！反倒是叨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他看着一桌饭菜，说得很是诚恳动听，尤其后头那话往我这眺了一眼，想是对着我说的，似乎是因见我受一顿骂还得多做饭菜而产生了愧疚。

　　方才看到他帮了阿爹不少忙，也是粗活粗干，而现在竟还挂念着这事，若还跟他板起脸色倒是过分了，我扁了扁嘴，拿起筷子夹了菜到自己碗里，说：“真多话，不吃菜都凉啦！”

　　乐无异是真的话多，这顿饭因为他吃得热闹。他说他是个偃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能造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听他说得天花乱坠，我虽没能听出什么名堂，但他说得有趣，倒真让人觉得当偃师是很了不得的事儿。

　　他说，他听了村里的事觉得有趣想留下来看看，还说着村里的加强工事若有他这么一个偃师在肯定轻松。我才想说他吹牛，没想到阿爹竟然开心地应了下来，并还将未赶回家过年的阿兄的房间给腾了出来。

　　村里因难得见着外地人，总是十分好客，阿爹也不例外。但到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忙着活，也怕外地人不懂遇着了危险，此时若有人前来村里大家也总是赶紧劝离。而阿爹今天竟然留下了这人，我不由感到奇怪，趁着他与阿娘问着今晚清蒸鱼调料的配方，我便拉了阿爹问了问。

　　只见阿爹神秘秘地说：“这乐公子很不简单哪！方才他帮咱们的鸡棚弄了个墙，竟然拉了杆子就可以开关，以后咱们不用再耗功夫拆拆挡挡啦！这可像仙人施的法术，说不定他就是山上的神仙来给咱们帮忙的哪！”

　　阿爹说得玄乎，我却不太相信：“他明明说是要赶回家过年的呀！留在这真没问题吗？”

　　没想到他已经与阿娘说完了话，正好听到了我这句，只见他操起手来便往鼻子一抹：“没事，还有十来天的时间，绰绰有余呢！”

　　见他信誓旦旦，我很想提醒他先前一个月只走了百里的事，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乐无异就这样留了下来，如他承诺的投入村里的补强工作之中。往年这段日子村里都会停下平时的工作，我除了帮忙阿娘一起煮食的时间外，便是跟着阿爹一起敲敲补补。而今年有了这外来人的加入，我依然是跟着人一起敲敲打打，只是跟的对象换了个人，而做的东西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只是砍砍木头，看到哪儿不稳妥便往哪儿凑，动不了太多脑袋尽是些粗活；而他做的东西却是复杂地多，看他窝在木头堆里又刻又磨的弄出了许多奇模怪状的木疙瘩，最后东拼西凑竟都成了各种神奇的机关。同样都是木头却是天差地别，看得我眼睛都忘了眨。只见他得意地说着：“这就是偃甲，再普通的东西只要想的到办法，都能成为最能帮助你的样子。”

　　一开始也许只是觉得新鲜，但一连跟着他忙活下来，对于偃术以及这人，似乎又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依稀想起某一日天才刚亮，我正喂着鸡，见他兴冲冲跑了过来，手上拿着大叠的图纸，说他把给村子做的偃甲都弄了设计图，每个零件的形状尺寸还有组装的方法都详记在里面。我看了几眼，对他摇了摇头：“村里识字儿的人不多，我也就懂一点，能认出你写的所有字都难，更别说看懂你画的图了。”

　　他笑了笑，拿走我手上的鸡食换上了那叠图纸：“我知道现在要你们做出这些精细的零件有点难，所以我都先一个个做好了。你们先学一些简单的组合，懂了些东西，以后用着也更顺手。”

　　“如果有人愿意学着做，这几天我也可以教着，这些图看不懂也没关系，留着等以后有人能看懂就可以照着做了。”他随手喂起了鸡，还不太烈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那微弯的眼颜色淡了些，而我却觉得里面掺了很多我看不明白的东西，顿时心里有点儿沉，但又没由来地踏实。

　　后来我趁着空琢磨了几个小零件，虽是造着样做，但却没做出哪个真正能用得来的。我正丧气时见他走了过来，拿起我那东倒西歪的零件看了两眼，我有些发窘，却听他笑着说：“看了个样子便想做实儿用，丫头你还差地远呢！”

　　我一阵气恼，抢走他手上的零件说：“我就爱做这没用的你管得着嘛！”

　　他连忙好笑地说：“好好好，我管不着。只是告诉你这东西不能用，是因为这儿多留了一厘还少刻了个槽……还有这里……”

　　听他竟开始一个个告诉我问题，我连忙凑了前去：“喂、你说慢点儿我还没看呢！刚说哪儿的？”

　　之后我有什么不懂便去问他，尽管弄出来的东西大多还是不能用，但他依然是笑着一次次教，我则是在旁边认真地记着。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要在他在的几天弄明白这些偃甲根本不可能，却也不想停下。从小生活在这普通的村子里，每天跟着阿爹阿娘做的事不过都是图个生活，也没想过自己除了这样平淡的过日子外还能做些什么。现在见到有这么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在偃甲上，因它烦恼因它笑，不禁让人有些儿好奇。

　　也许我永远学不会偃甲，但就是想试一试，那专注于一件事上的感觉罢。 

　　有乐无异的帮忙，村里的补强工作提前了几天结束，整个村子感觉稳固了许多，还多了很多方便的机关。看着这几日忙活的成果，我不禁想着今年也许不必在屋内听三天渗人的呜噎声响，而以后牲畜的住处也不用反复拆盖了，心里感到一阵踏实。

　　而提前结束的那几天，由于一年的工作早在先前收了个尾，村上的人也没急着再去做些什么，便也过得悠闲。乐无异帮村上做机关偃甲，人也好相处，自然很受村里人的喜欢，这几日闲着做了许多小玩意儿给村上的小孩，更是处得热闹。

　　很快神鸟归来的日子就到了，村上的闹腾也收敛了起来。

　　为了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知神鸟上山的时间，村里在西南边建了个高台。因为神鸟飞过的路径总是狂风肆虐，少有树木能不受影响，所以西南一带视野很是辽阔，登上高台更是看得极远。只要人在高台上看见了神鸟，离它飞上高山有一刻时间，而风卷到东边来还须再过上一刻，这时拉响台上的铃，最近几家听了也拉一拉自己的铃，如此一片传开通知全村的人神鸟来了，快回到屋内避风。而这在高台固守的人，家自然不能离的太远，我家是离高台最近的一户，我手脚麻利跑得也快，这些年都是由我固守，今年也不例外。而他觉得有趣，便也跟着我上了高台。

　　神鸟来的时辰并不固定，有时是早上，有时则到了傍晚，所以看守的时间不很固定，也总闲得荒。上了高台他先是新鲜地看一看风景，不久见没啥动静便在台上找个角落坐着修起了偃甲。我看他拿的是这几日用来砍木头的剑，像是在鼓捣上头的机关。

　　“你在做什么？”左右也是无聊，我看着外头没动静，没忍住将目光飘了过去。我记得这把剑的名字很是威风，叫轰天来着。

　　“这机关太久没用好像出了些问题，我看看能不能修好它。”

　　“不是看你一直拿着，怎么会太久没用？”

　　他摇了摇头，继续检查着上面的零件：“我只有做偃甲会拿它出来砍砍木头，平时不拿这把剑的。”

　　“那你用的又是哪一把剑？”

　　“我的剑阿……叫做昭明，是把很厉害的剑。”

　　“昭明？听起来还没轰天厉害呢……”

　　“哈哈！你可别太大声，它听了可要生气的。”

　　“剑还能生气？你唬弄我的吧！”

　　我以为他会辩解，却见他顿了顿后说：“……好吧，也许它不会生气，但它是真的很了不起。”

　　“唔……好吧。”见他一再强调，我勉强应了话，但随即想了想又问：”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拿来砍木头？”

　　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拿它来砍木头，有人会不开心的。”

　　“是你媳妇儿吗？”

　　我知道他有个媳妇儿，在一个叫百草谷的地方当军人。两个人虽然隔的很远，但感情很是要好，不时便会听到他提起。我曾问过他既然他们这么好，为什么不一直在一起。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并为自己的骄傲而活着，如果为了其他人而勉强放下不是很可惜吗？而两个人只要好好珍惜缘分，就可以一起走的很远。我想一路上叨絮地说着他喜欢的人，就是他珍惜缘分的方式罢。

　　不过这次我会错了意，只见他又摇了摇头，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说：“是我的……一个故人。”

　　“他啊——外表就像是个小孩子，却老装着长辈的样子。脾气不怎么好，动不动就要打雷劈人的。”看他笑得开心，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样子，他接着说：“这样说起来，你跟他倒是有点儿像，都爱生气。”

　　“谁爱生气啦！”听着竟说到我头上来，我不服地说着。

　　“你看这不就是了？”他咯咯笑着。

　　我一阵气恼，转过了头不想再理他。

　　远方还是没有神鸟的影子，我看着大片的荒草发起了愣，余眼见他走到了我的身旁，我还有些气闷便说着：“过来做什么，不是要修轰天吗？”

　　“不修了，反正我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偃甲了。”他不在意我撒气的话，心情不错地看着远方：“现在做些帮人的偃甲，也许不如这用来打打杀杀的机关来的复杂有趣，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听了这样的话，我不知为何便没了方才的情绪。他哼起不知哪来的小调，同我一起吹着风看着远方荒草敛起的那条横线。

　　过了很久，我在不知道是第几个小调的尾声后问着：“那个人……他不在了吗？”

　　他楞了愣后便说：“嗯，不在了。很多人都不在了。”

　　我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见到远方飞起了沙尘，依稀能看见中间的小黑影。

　　“神鸟来啦！”这画面我再熟悉不过，跟他嚷了一声便要去拉台上的铃。

　　“我看看！哇——身后卷起的沙尘这么大，果真威风凛凛！”他大声嚷嚷着很是兴奋，后头却接着说：“不过，你们不是说神鸟从南边上山吗？怎么我见它更像是朝这儿过来。”

　　听到他的话，我停下伸出要拉铃的手，急忙再看了仔细，见那黑影又近了些，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过来，我惊叫了声：“真是往这儿来！”

　　“这可怎么办？你帮咱们改的房子能不能撑得住？”我紧张地朝他问了问。

　　他皱起了眉摇头说：“恐怕不能，只有几天的时间，我又是照着你们之前说的情况去改，它若直接往这儿过来怕是撑不住的。”

　　我一下便慌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啊！”

　　“你别慌，现在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他安抚着我，走去拉响了台上的铃后说：“现在你下去叫所有的人都到村中央的空地。”

　　“那你呢？”

　　“我也会过去。”

　　他直直看着我的眼，那淡色的眼珠子让我些些定下了神，最后我咬牙应了一声便冲下了高台。

　　随着铃声蔓延开来，村上的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我边跑着边大声喊着神鸟往这儿过来了，要大伙快快出屋子往村中空地去。神鸟过境对村中可是大事，没人会往这里开玩笑，听到我着急的喊声，村上人纷纷探了出头，听清了我喊的话后都惊出了屋子。

　　大伙一时也都慌着，知道是乐无异叫大家往空地去，没能多想就赶紧带着一家大小往空地过去。所幸咱们只是个小村，家家户户都落的近，很快村上近百个人都聚到了空地，平日能让小孩们无所拘束玩闹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显得有些壅挤。

　　我开始找着乐无异的身影，一路挤进了人群发现他站在空地的中央，旁边的地上被他不知如何开了个大洞，几条绳子固定在边上，已经有人不断往下爬去。大伙照着指示，有力气的人背着老小，他则麻利的帮忙扎紧系绳以免背在上头的人掉下去。

　　所有人动作都很快，留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不时地往西南看去，神鸟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

　　“丫头，你该下去了。”我正发着慌，却听到有人到我身边说着。

　　我回过神，见到空地只剩零落几人。

　　我跑了过去，阿爹对我说现在来不及绑系绳，让我跟在他的后面下去，要是我没抓牢他还可以接的住。我却没心思想阿爹是不是真的接地住，看向了在旁边的乐无异说：“那你呢？”

　　他拍了拍我的头，笑着说：”神鸟要来啦！我去挡一挡看能不能多撑会。”

　　天边已经可以见到神鸟清楚的影子，村中也吹起了风，他走向神鸟飞来的方向，手上拿的不是先前的轰天，而是一柄微微发着光的绿色长剑，我只来得及看到他举剑往前一架的背影便被催着爬下了洞。

　　乐无异挖的洞并不是一开始便直直往下，而是有点儿斜度，直到下去了十尺才直楞的往下开去，洞中漆黑一片，我抓着绳子小心地踩着边壁不断往下爬，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忽然一声轰响，壁边连着手中握着的绳子震了震，我听到下方传来了惊慌的声音，杂着些小孩的哭声。我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抿了抿唇动起开始发酸的手更快地往下爬去。

　　在看到下方有着一些亮光后不久，双脚终于踏到了平坦的底，我呼了口气，便听到阿娘的叫喊。

　　我寻声望去，发现大伙在附近的壁边围成了一角，所有人都在，只有一些人受了些小伤，而地上散落的是许多发光的石头，听大家说有的是本来就在这儿的，有的是下来前乐无异给的。

　　一提到他，我不由得担心地望向绳子那方，却正好看见其中的一条绳子晃了起来，连忙往上一看，不就是最后挡着神鸟的那人吗？

　　我跑了过去，见他轻快的落了下来便说着：“你可下来了，正担心你呢！”

　　他一身有些儿狼狈，脸上带了几处擦伤，却依然很有精神地说：“哈，没事没事。本偃师做事哪有不牢靠的？”

　　此时其他人见他下来纷纷围了过来，又是关心又是感谢，他笑着一个个应着。

　　确定这恩人没事后，才见人问了现在的状况。他说这个地方是他这几天在村上，想着有哪里能设置其他的偃甲机关抵御狂风，探地况时偶然发现村子的底下竟然是空的。他趁着空档便自己找了个地方挖洞下来瞧瞧，发现下面是由许多小洞连成的大片地洞，洞间的连结复杂走起来像迷宫一样，他探了几天也没能弄个明白。而方才情况危急，他便想到了用这个地洞来躲上一劫。

　　因为原先挖的洞较小，到了下头又离洞壁太远，一般人不借壁面的力量根本无法下来，他观察离洞壁较近的位置就在村中的空地，于是让所有的人先聚到空地，而他便试着找适合的地质用昭明砸出一个能让多人进入的洞道通向洞壁。

　　现在所有人确实平安的到达了洞底，但在乐无异下来后，洞道却因受不住狂风的冲击，最后崩塌无法再使用了。乐无异本想在附近重新再开一个道，但除了坍塌处外的壁面多是坚硬的岩石，若用昭明硬气冲破怕是引起更大的崩塌。

　　见他又攀上壁面探察了几次，最终却是摇着头说：”这一带是不行了，我们得换别的地方看看。”

　　全村的人就这样拿着几颗发光的石头跟着他在这地洞中移动了半天，看着他一次次向上攀去，又一次次地摇头下来。

　　看不到任何希望，大伙又饿又累情绪很是低落，有些地方甚至传来了呜噎的哭声。

　　“咱们会不会出不去了？”望着漆黑的前方，我忍不住向他问着。

　　“还不知道呢。我得再多找找几个地方。”他敲着壁面想试出这里的壁况。

　　“你之前进来的小洞呢？”

　　“我回去看过，也是塌了……”他接着又说：“想来适合挖道的地质大多都受不住这次的冲击，若另外找到可以开道的地方恐怕也会有危险。”

　　“那可怎么办？”我有些绝望了起来。

　　却见他望向了我，石头的淡淡幽光照在他坚定的脸上，他说：“还没有结束呢！上头还要折腾三天风才会停，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咱们什么都没有……”我依旧丧气。

　　却见他神秘地笑了笑，走回大家聚着的地方，他拿出了一幅画卷。

　　那是个可以把人变到画里面、像仙境一样的法宝，那里气候温暖还可以种菜养牲畜。他说虽然没办法让所有的人都进到里面，但大伙可以轮着休息；里面的食物也许不够多，不过只要大伙省着吃就可以撑上一阵子。

　　“只要还有可能，就不要放弃。”他这么说着。

　　就这样我们一直找下去，地洞的路弯弯绕绕，漆黑的前方甚至不知道遇到的会是壁面还是可以继续往前的路，我已经搞不清身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来。一天又一天，三天过去，这里能不靠绳索独立攀上壁的只有他，看得明白壁上玄机的也只有他，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他吃的并不多，休息更是少，但我看着他一次次的从壁上落下，接着毫不气馁地再寻找下个地方。

　　不要放弃。看着他再一次上攀的背影，我这样告诉自己。

　　画里的水很充足，还剩一些食物，能带大家出去的人没有停下，所以我也不能放弃。望了望依旧走着的村人们，石头的光亮在人群中忽明忽暗，但光亮都坚定地往前着，大伙都没有放弃。

　　就在第五天那最后一次的探察，他从壁上下来，我递着水给他叫他快些休息时，微光下看到他脸上笑得灿烂，比那上攀时还精神地多，他告诉我：“找到了呢！等我把上头弄好了通道，大家就能出去了！”

　　我看着他，递出茶水的手忘了收回，那反射着石头幽光的双眼是那么清澈明亮，就像眼前那份希望化作的光芒。 

　　嘶——

　　一阵刺痛让我回过了神，我放下扎痛我的废木板，抬起手看到划开的伤口渗着几滴血珠，那血珠反射了淡淡的日光，我不自觉又恍忽起来。

　　我就这样出来了，回到了这片地上。

　　虽然在地下晕绕绕了五天，最后大伙上来的地方却只是在村子北方的边角。村上的屋子如乐无异所说抵挡不住强风的摧残大多都毁了去，有的甚至连墙顶都不晓得飞去了哪里。

　　若当时村上人都留在上面……我摇了摇头不敢去想。

　　我继续搬起了木头，却在一块门板下看到了轰天，我将它拖了出来，看了看它没有什么大缺角，不知道哪里坏了的机关炮还好好地锁在上头。

　　“喂——丫头！”

　　正对着轰天发愣的我听到叫唤声回过了头，看到的便是刚刚丢下我不见的乐无异，他已经换去了原先的衣服，蓝色的衣服看着便知道用的是上好的布料，还用着玉扣金边装饰得好不奢华。

　　“你要走了？”我抓着轰天站了起来，看着他愣愣地问着。他穿着光鲜亮丽，与这一片残墟成了鲜明的对比，总觉得有些扎眼，也许我还是比较习惯他那身平日被我笑说看了就能闻到木头味儿的装扮。

　　“是啊！我已经慢了几天，再不出发可就惨了！唉、这不是轰天吗？！”他看到我拖着的轰天有些惊喜地接了过手：“那天要进洞口时有片墙飞了过来，我情急之下便拿它去挡，还以为就这么丢了，没想到竟让你找到了！”

　　他高兴地拿着轰天瞧了一会后，便接着方才的话：“阿羽说今年会提前告假回去，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呢！我可不能让她等太久。”

　　“这样啊……”

　　他看我有些失落，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仙居里剩下的食物都留给你们，我还留了些帮忙建造的偃甲，之前已经教过你怎么用，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

　　我缓缓点了头，低头看到地上那些已经毁坏散落的偃甲零件与废木，可惜地说着：“这些东西就这么坏了，当初大伙是那么辛苦才把它们建上的……”

　　却听他忽然叫着：“啊——馋鸡来啦！”

　　我抬起头，看到一只蓝色的大鸟往这飞来，虽然它飞行的速度不快，体型也比神鸟小了许多，我还是不由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正要出声提醒他别靠近，却见他甩出了绳子，尾端的偃甲爪子抓住了大鸟头上的一个角，他手一拉便借着绳子的收力跃上了大鸟背上。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镀着微微光晕，他扬了扬拿着轰天的手，笑着对我说：“丫头，别丧气。我们都还活着呢！”

　　轰天剑刃闪着光芒刺进我的眼里，上头的机关轮廓模糊了起来，我彷佛听见那天他在我身旁说起的话——我觉得这样很好。

　　虽然有许多意外与艰难，但大家一起活在这个世上，这样很好。

　　我回过神，朝着渐渐远去的影子喊着：“喂——你还回不回来——”

　　他没有回头，蓝色大鸟背上只见他抬了抬手，爽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耳边。

　　“当然！过完年本偃师就来给你们盖一村山垮了都弄不坏的房子。”

作者:古剑奇谭吧_Vita_CC

　　乐无异就这样留了下来，如他承诺的投入村里的补强工作之中。往年这段日子村里都会停下平时的工作，我除了帮忙阿娘一起煮食的时间外，便是跟着阿爹一起敲敲补补。而今年有了这外来人的加入，我依然是跟着人一起敲敲打打，只是跟的对象换了个人，而做的东西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只是砍砍木头，看到哪儿不稳妥便往哪儿凑，动不了太多脑袋尽是些粗活；而他做的东西却是复杂地多，看他窝在木头堆里又刻又磨的弄出了许多奇模怪状的木疙瘩，最后东拼西凑竟都成了各种神奇的机关。同样都是木头却是天差地别，看得我眼睛都忘了眨。只见他得意地说着：“这就是偃甲，再普通的东西只要想的到办法，都能成为最能帮助你的样子。”

　　一开始也许只是觉得新鲜，但一连跟着他忙活下来，对于偃术以及这人，似乎又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依稀想起某一日天才刚亮，我正喂着鸡，见他兴冲冲跑了过来，手上拿着大叠的图纸，说他把给村子做的偃甲都弄了设计图，每个零件的形状尺寸还有组装的方法都详记在里面。我看了几眼，对他摇了摇头：“村里识字儿的人不多，我也就懂一点，能认出你写的所有字都难，更别说看懂你画的图了。”

　　他笑了笑，拿走我手上的鸡食换上了那叠图纸：“我知道现在要你们做出这些精细的零件有点难，所以我都先一个个做好了。你们先学一些简单的组合，懂了些东西，以后用着也更顺手。”

　　“如果有人愿意学着做，这几天我也可以教着，这些图看不懂也没关系，留着等以后有人能看懂就可以照着做了。”他随手喂起了鸡，还不太烈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那微弯的眼颜色淡了些，而我却觉得里面掺了很多我看不明白的东西，顿时心里有点儿沉，但又没由来地踏实。

　　后来我趁着空琢磨了几个小零件，虽是造着样做，但却没做出哪个真正能用得来的。我正丧气时见他走了过来，拿起我那东倒西歪的零件看了两眼，我有些发窘，却听他笑着说：“看了个样子便想做实儿用，丫头你还差地远呢！”

　　我一阵气恼，抢走他手上的零件说：“我就爱做这没用的你管得着嘛！”

　　他连忙好笑地说：“好好好，我管不着。只是告诉你这东西不能用，是因为这儿多留了一厘还少刻了个槽……还有这里……”

　　听他竟开始一个个告诉我问题，我连忙凑了前去：“喂、你说慢点儿我还没看呢！刚说哪儿的？”

　　之后我有什么不懂便去问他，尽管弄出来的东西大多还是不能用，但他依然是笑着一次次教，我则是在旁边认真地记着。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要在他在的几天弄明白这些偃甲根本不可能，却也不想停下。从小生活在这普通的村子里，每天跟着阿爹阿娘做的事不过都是图个生活，也没想过自己除了这样平淡的过日子外还能做些什么。现在见到有这么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在偃甲上，因它烦恼因它笑，不禁让人有些儿好奇。

　　也许我永远学不会偃甲，但就是想试一试，那专注于一件事上的感觉罢。 

　　有乐无异的帮忙，村里的补强工作提前了几天结束，整个村子感觉稳固了许多，还多了很多方便的机关。看着这几日忙活的成果，我不禁想着今年也许不必在屋内听三天渗人的呜噎声响，而以后牲畜的住处也不用反复拆盖了，心里感到一阵踏实。

　　而提前结束的那几天，由于一年的工作早在先前收了个尾，村上的人也没急着再去做些什么，便也过得悠闲。乐无异帮村上做机关偃甲，人也好相处，自然很受村里人的喜欢，这几日闲着做了许多小玩意儿给村上的小孩，更是处得热闹。

　　很快神鸟归来的日子就到了，村上的闹腾也收敛了起来。

　　为了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得知神鸟上山的时间，村里在西南边建了个高台。因为神鸟飞过的路径总是狂风肆虐，少有树木能不受影响，所以西南一带视野很是辽阔，登上高台更是看得极远。只要人在高台上看见了神鸟，离它飞上高山有一刻时间，而风卷到东边来还须再过上一刻，这时拉响台上的铃，最近几家听了也拉一拉自己的铃，如此一片传开通知全村的人神鸟来了，快回到屋内避风。而这在高台固守的人，家自然不能离的太远，我家是离高台最近的一户，我手脚麻利跑得也快，这些年都是由我固守，今年也不例外。而他觉得有趣，便也跟着我上了高台。

　　神鸟来的时辰并不固定，有时是早上，有时则到了傍晚，所以看守的时间不很固定，也总闲得荒。上了高台他先是新鲜地看一看风景，不久见没啥动静便在台上找个角落坐着修起了偃甲。我看他拿的是这几日用来砍木头的剑，像是在鼓捣上头的机关。

　　“你在做什么？”左右也是无聊，我看着外头没动静，没忍住将目光飘了过去。我记得这把剑的名字很是威风，叫轰天来着。

　　“这机关太久没用好像出了些问题，我看看能不能修好它。”

　　“不是看你一直拿着，怎么会太久没用？”

　　他摇了摇头，继续检查着上面的零件：“我只有做偃甲会拿它出来砍砍木头，平时不拿这把剑的。”

　　“那你用的又是哪一把剑？”

　　“我的剑阿……叫做昭明，是把很厉害的剑。”

　　“昭明？听起来还没轰天厉害呢……”

　　“哈哈！你可别太大声，它听了可要生气的。”

　　“剑还能生气？你唬弄我的吧！”

　　我以为他会辩解，却见他顿了顿后说：“……好吧，也许它不会生气，但它是真的很了不起。”

　　“唔……好吧。”见他一再强调，我勉强应了话，但随即想了想又问：”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拿来砍木头？”

　　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拿它来砍木头，有人会不开心的。”

　　“是你媳妇儿吗？”

　　我知道他有个媳妇儿，在一个叫百草谷的地方当军人。两个人虽然隔的很远，但感情很是要好，不时便会听到他提起。我曾问过他既然他们这么好，为什么不一直在一起。他告诉我，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东西，并为自己的骄傲而活着，如果为了其他人而勉强放下不是很可惜吗？而两个人只要好好珍惜缘分，就可以一起走的很远。我想一路上叨絮地说着他喜欢的人，就是他珍惜缘分的方式罢。

　　不过这次我会错了意，只见他又摇了摇头，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说：“是我的……一个故人。”

　　“他啊——外表就像是个小孩子，却老装着长辈的样子。脾气不怎么好，动不动就要打雷劈人的。”看他笑得开心，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样子，他接着说：“这样说起来，你跟他倒是有点儿像，都爱生气。”

　　“谁爱生气啦！”听着竟说到我头上来，我不服地说着。

　　“你看这不就是了？”他咯咯笑着。

　　我一阵气恼，转过了头不想再理他。

　　远方还是没有神鸟的影子，我看着大片的荒草发起了愣，余眼见他走到了我的身旁，我还有些气闷便说着：“过来做什么，不是要修轰天吗？”

　　“不修了，反正我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偃甲了。”他不在意我撒气的话，心情不错地看着远方：“现在做些帮人的偃甲，也许不如这用来打打杀杀的机关来的复杂有趣，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听了这样的话，我不知为何便没了方才的情绪。他哼起不知哪来的小调，同我一起吹着风看着远方荒草敛起的那条横线。

　　过了很久，我在不知道是第几个小调的尾声后问着：“那个人……他不在了吗？”

　　他楞了愣后便说：“嗯，不在了。很多人都不在了。”

　　我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见到远方飞起了沙尘，依稀能看见中间的小黑影。

　　“神鸟来啦！”这画面我再熟悉不过，跟他嚷了一声便要去拉台上的铃。

　　“我看看！哇——身后卷起的沙尘这么大，果真威风凛凛！”他大声嚷嚷着很是兴奋，后头却接着说：“不过，你们不是说神鸟从南边上山吗？怎么我见它更像是朝这儿过来。”

　　听到他的话，我停下伸出要拉铃的手，急忙再看了仔细，见那黑影又近了些，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过来，我惊叫了声：“真是往这儿来！”

　　“这可怎么办？你帮咱们改的房子能不能撑得住？”我紧张地朝他问了问。

　　他皱起了眉摇头说：“恐怕不能，只有几天的时间，我又是照着你们之前说的情况去改，它若直接往这儿过来怕是撑不住的。”

　　我一下便慌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啊！”

　　“你别慌，现在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他安抚着我，走去拉响了台上的铃后说：“现在你下去叫所有的人都到村中央的空地。”

　　“那你呢？”

　　“我也会过去。”

　　他直直看着我的眼，那淡色的眼珠子让我些些定下了神，最后我咬牙应了一声便冲下了高台。

　　随着铃声蔓延开来，村上的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我边跑着边大声喊着神鸟往这儿过来了，要大伙快快出屋子往村中空地去。神鸟过境对村中可是大事，没人会往这里开玩笑，听到我着急的喊声，村上人纷纷探了出头，听清了我喊的话后都惊出了屋子。

　　大伙一时也都慌着，知道是乐无异叫大家往空地去，没能多想就赶紧带着一家大小往空地过去。所幸咱们只是个小村，家家户户都落的近，很快村上近百个人都聚到了空地，平日能让小孩们无所拘束玩闹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显得有些壅挤。

　　我开始找着乐无异的身影，一路挤进了人群发现他站在空地的中央，旁边的地上被他不知如何开了个大洞，几条绳子固定在边上，已经有人不断往下爬去。大伙照着指示，有力气的人背着老小，他则麻利的帮忙扎紧系绳以免背在上头的人掉下去。

　　所有人动作都很快，留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不时地往西南看去，神鸟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

　　“丫头，你该下去了。”我正发着慌，却听到有人到我身边说着。

　　我回过神，见到空地只剩零落几人。

　　我跑了过去，阿爹对我说现在来不及绑系绳，让我跟在他的后面下去，要是我没抓牢他还可以接的住。我却没心思想阿爹是不是真的接地住，看向了在旁边的乐无异说：“那你呢？”

　　他拍了拍我的头，笑着说：”神鸟要来啦！我去挡一挡看能不能多撑会。”

　　天边已经可以见到神鸟清楚的影子，村中也吹起了风，他走向神鸟飞来的方向，手上拿的不是先前的轰天，而是一柄微微发着光的绿色长剑，我只来得及看到他举剑往前一架的背影便被催着爬下了洞。

　　乐无异挖的洞并不是一开始便直直往下，而是有点儿斜度，直到下去了十尺才直楞的往下开去，洞中漆黑一片，我抓着绳子小心地踩着边壁不断往下爬，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忽然一声轰响，壁边连着手中握着的绳子震了震，我听到下方传来了惊慌的声音，杂着些小孩的哭声。我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抿了抿唇动起开始发酸的手更快地往下爬去。

　　在看到下方有着一些亮光后不久，双脚终于踏到了平坦的底，我呼了口气，便听到阿娘的叫喊。

　　我寻声望去，发现大伙在附近的壁边围成了一角，所有人都在，只有一些人受了些小伤，而地上散落的是许多发光的石头，听大家说有的是本来就在这儿的，有的是下来前乐无异给的。

　　一提到他，我不由得担心地望向绳子那方，却正好看见其中的一条绳子晃了起来，连忙往上一看，不就是最后挡着神鸟的那人吗？

　　我跑了过去，见他轻快的落了下来便说着：“你可下来了，正担心你呢！”

　　他一身有些儿狼狈，脸上带了几处擦伤，却依然很有精神地说：“哈，没事没事。本偃师做事哪有不牢靠的？”

　　此时其他人见他下来纷纷围了过来，又是关心又是感谢，他笑着一个个应着。

　　确定这恩人没事后，才见人问了现在的状况。他说这个地方是他这几天在村上，想着有哪里能设置其他的偃甲机关抵御狂风，探地况时偶然发现村子的底下竟然是空的。他趁着空档便自己找了个地方挖洞下来瞧瞧，发现下面是由许多小洞连成的大片地洞，洞间的连结复杂走起来像迷宫一样，他探了几天也没能弄个明白。而方才情况危急，他便想到了用这个地洞来躲上一劫。

　　因为原先挖的洞较小，到了下头又离洞壁太远，一般人不借壁面的力量根本无法下来，他观察离洞壁较近的位置就在村中的空地，于是让所有的人先聚到空地，而他便试着找适合的地质用昭明砸出一个能让多人进入的洞道通向洞壁。

　　现在所有人确实平安的到达了洞底，但在乐无异下来后，洞道却因受不住狂风的冲击，最后崩塌无法再使用了。乐无异本想在附近重新再开一个道，但除了坍塌处外的壁面多是坚硬的岩石，若用昭明硬气冲破怕是引起更大的崩塌。

　　见他又攀上壁面探察了几次，最终却是摇着头说：”这一带是不行了，我们得换别的地方看看。”

　　全村的人就这样拿着几颗发光的石头跟着他在这地洞中移动了半天，看着他一次次向上攀去，又一次次地摇头下来。

　　看不到任何希望，大伙又饿又累情绪很是低落，有些地方甚至传来了呜噎的哭声。

　　“咱们会不会出不去了？”望着漆黑的前方，我忍不住向他问着。

　　“还不知道呢。我得再多找找几个地方。”他敲着壁面想试出这里的壁况。

　　“你之前进来的小洞呢？”

　　“我回去看过，也是塌了……”他接着又说：“想来适合挖道的地质大多都受不住这次的冲击，若另外找到可以开道的地方恐怕也会有危险。”

　　“那可怎么办？”我有些绝望了起来。

　　却见他望向了我，石头的淡淡幽光照在他坚定的脸上，他说：“还没有结束呢！上头还要折腾三天风才会停，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咱们什么都没有……”我依旧丧气。

　　却见他神秘地笑了笑，走回大家聚着的地方，他拿出了一幅画卷。

　　那是个可以把人变到画里面、像仙境一样的法宝，那里气候温暖还可以种菜养牲畜。他说虽然没办法让所有的人都进到里面，但大伙可以轮着休息；里面的食物也许不够多，不过只要大伙省着吃就可以撑上一阵子。

　　“只要还有可能，就不要放弃。”他这么说着。

　　就这样我们一直找下去，地洞的路弯弯绕绕，漆黑的前方甚至不知道遇到的会是壁面还是可以继续往前的路，我已经搞不清身在哪里，又是从哪里来。一天又一天，三天过去，这里能不靠绳索独立攀上壁的只有他，看得明白壁上玄机的也只有他，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他吃的并不多，休息更是少，但我看着他一次次的从壁上落下，接着毫不气馁地再寻找下个地方。

　　不要放弃。看着他再一次上攀的背影，我这样告诉自己。

　　画里的水很充足，还剩一些食物，能带大家出去的人没有停下，所以我也不能放弃。望了望依旧走着的村人们，石头的光亮在人群中忽明忽暗，但光亮都坚定地往前着，大伙都没有放弃。

　　就在第五天那最后一次的探察，他从壁上下来，我递着水给他叫他快些休息时，微光下看到他脸上笑得灿烂，比那上攀时还精神地多，他告诉我：“找到了呢！等我把上头弄好了通道，大家就能出去了！”

　　我看着他，递出茶水的手忘了收回，那反射着石头幽光的双眼是那么清澈明亮，就像眼前那份希望化作的光芒。 

　　嘶——

　　一阵刺痛让我回过了神，我放下扎痛我的废木板，抬起手看到划开的伤口渗着几滴血珠，那血珠反射了淡淡的日光，我不自觉又恍忽起来。

　　我就这样出来了，回到了这片地上。

　　虽然在地下晕绕绕了五天，最后大伙上来的地方却只是在村子北方的边角。村上的屋子如乐无异所说抵挡不住强风的摧残大多都毁了去，有的甚至连墙顶都不晓得飞去了哪里。

　　若当时村上人都留在上面……我摇了摇头不敢去想。

　　我继续搬起了木头，却在一块门板下看到了轰天，我将它拖了出来，看了看它没有什么大缺角，不知道哪里坏了的机关炮还好好地锁在上头。

　　“喂——丫头！”

　　正对着轰天发愣的我听到叫唤声回过了头，看到的便是刚刚丢下我不见的乐无异，他已经换去了原先的衣服，蓝色的衣服看着便知道用的是上好的布料，还用着玉扣金边装饰得好不奢华。

　　“你要走了？”我抓着轰天站了起来，看着他愣愣地问着。他穿着光鲜亮丽，与这一片残墟成了鲜明的对比，总觉得有些扎眼，也许我还是比较习惯他那身平日被我笑说看了就能闻到木头味儿的装扮。

　　“是啊！我已经慢了几天，再不出发可就惨了！唉、这不是轰天吗？！”他看到我拖着的轰天有些惊喜地接了过手：“那天要进洞口时有片墙飞了过来，我情急之下便拿它去挡，还以为就这么丢了，没想到竟让你找到了！”

　　他高兴地拿着轰天瞧了一会后，便接着方才的话：“阿羽说今年会提前告假回去，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呢！我可不能让她等太久。”

　　“这样啊……”

　　他看我有些失落，笑着拍了拍我的头说：“仙居里剩下的食物都留给你们，我还留了些帮忙建造的偃甲，之前已经教过你怎么用，接下来可就交给你了。”

　　我缓缓点了头，低头看到地上那些已经毁坏散落的偃甲零件与废木，可惜地说着：“这些东西就这么坏了，当初大伙是那么辛苦才把它们建上的……”

　　却听他忽然叫着：“啊——馋鸡来啦！”

　　我抬起头，看到一只蓝色的大鸟往这飞来，虽然它飞行的速度不快，体型也比神鸟小了许多，我还是不由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正要出声提醒他别靠近，却见他甩出了绳子，尾端的偃甲爪子抓住了大鸟头上的一个角，他手一拉便借着绳子的收力跃上了大鸟背上。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镀着微微光晕，他扬了扬拿着轰天的手，笑着对我说：“丫头，别丧气。我们都还活着呢！”

　　轰天剑刃闪着光芒刺进我的眼里，上头的机关轮廓模糊了起来，我彷佛听见那天他在我身旁说起的话——我觉得这样很好。

　　虽然有许多意外与艰难，但大家一起活在这个世上，这样很好。

　　我回过神，朝着渐渐远去的影子喊着：“喂——你还回不回来——”

　　他没有回头，蓝色大鸟背上只见他抬了抬手，爽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耳边。

　　“当然！过完年本偃师就来给你们盖一村山垮了都弄不坏的房子。”

作者:古剑奇谭吧_Vita_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