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2》异羽同人文——白头吟

|壹| 庙会

闻人羽被“拐骗”到长安“做客”的第一日。

“有豆汁扒糕羊霜肠茶汤炒肝豆面糕炸丸子老豆腐豌豆黄杏仁茶江米粥艾窝窝，还有还有……”

“无异你慢点，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哎呀你不用听清楚了，总之就是很好玩，很多好吃的，全城的人的都会在。我先带你去见我爹娘，然后你歇息会儿到了点我去叫你。”

“可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里。”

“不要问那么多啦。今天本偃师做东，绝对亏待不了你。”

乐无异拍拍胸口朝着身边的人打着保票。

威严城门下的一身黄红轻甲的少女暗自叹气，自己怎么就这样跟着他来长安了呢。

 

古有“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一说，三年不见，倍感繁荣昌盛。

昔日种种，仿佛还历历在目。

西市街边小贩的叫卖，好像还是乏陈可新的那一句。

少年已换下蓝白短褂，一身偃甲装在艳阳下闪闪发亮。

然而他站定叉腰，抬手遮阳朝她的位置笑嘻嘻地看过来，眉眼弯得像桥，还是那般神采飞扬。

“快跟上啊。我今早已经用偃甲鸟通知了爹和娘，他们可急着要见你啦。”

“来啦。”闻人羽无意间忍不住内心欣喜，语气也欢快了起来。

嗯，变化倒是真的不大。她心想。

 

定国公府大厅。

“晚辈……晚辈闻人羽！属百草谷星海部天罡！如今……如今已升为百将！此次登门拜访，都怪晚辈太过唐突！没有……没有携礼……给定国公前辈……请定国公前辈……”闻人羽就差要行军礼了，乐无异忙打断她，“诶，你是我请来的，能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为什么还要带礼物？”

闻人羽看了乐无异一眼，还想继续说下去，定国公倒是先开了口：

“在下乐绍成。闻人姑娘若是愿意，唤我一声乐伯父就好。上次事态紧急，若有招待不周，多多谅解。这次就先在府里住下，不急不急啊。”

“乐……伯父？不可不可，晚辈还只是……怎么能和堂堂定国公……”

“哦？”乐绍成意味深长地一笑，“那是要在下叫姑娘一声闻人百将？”

“更加不可！”闻人羽双颊泛上一层微红，瞪大了一双杏眼。

“老爹，你别难为她了。人家姑娘家赶了一天路很累了，原来那间房还空着吗？我叫红珠去收拾一下。闻人你是不是饿了？等等啊，我去给你炖点汤。”说完就一溜烟跑去厨房了。

“诶！无异！我不饿！你先回来啊！”这……留自己一人与定国公前辈……闻人羽紧张地攒着衣服下摆欲言又止。

乐绍成越看这姑娘越欢喜，捋了捋胡子微笑道，“清姣出门买点东西，马上回来了。闻人姑娘这次打算待多久，这日子也差不多了，就留下来过上元吧。”

“嗯……听定国公前辈的……”闻人羽的头低得越来越往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旅途奔波辛苦了吧？来，喝点茶。”乐绍成刚拿起茶盏就被夺了过去，“晚辈自己来！”闻人羽急急忙忙道。

“哈……不必如此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刚说完这句，就见傅清姣带着吉祥如意大盒小盒地走进前门。

“傅前辈！”闻人羽忙放下茶壶起身想要行礼。

“诶？闻人姑娘你可到了。”傅清姣放下手中东西疾步走了过来，拉着闻人羽左看右看，“嗯，精神了许多。这身看着更英挺了。颇有巾帼女英雄之范。无异这几日天天都遣偃甲鸟回来说你们快到了，让我们啊凡事都要准备好，真是从来没见他这么急过。路上累了吧，我刚从闻香楼买了些点心，先吃一点垫垫饥再去休息，房间我已经唤人收拾好了，还是你原来住过的那间。”

“谢……谢傅前辈，劳烦您费心了。”闻人羽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受宠若惊。

“谢什么谢，叫我一声伯母就好。诶？来了这么久怎么连茶也没人倒？”说完一记眼刀飞向乐绍成。

乐绍成背后一凉，立马起身准备倒茶。

“不必了晚辈自己来！”闻人羽有点晕头转向。

 

“娘！你回来啦！”

“少少少少少少少少少爷！”站在门口的吉祥叫出了声。

“是我是我。闻人，厨房有现成的乌骨鸡汤，我就热了热，你稍微喝点。”乐无异一掀开砂锅，飘香四溢，令人十指欲动。

乐绍成与傅清姣有意无意地交接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臭小子，这次回来终于知道疼媳妇儿了。

闻人羽还没缓过来，愣着神看着他们三个。

“异儿，晚上的庙会……”傅清姣与乐绍成隔空传音了十几个回合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唔，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她休息够了就带她去。”乐无异随口一答。

“庙会？”闻人羽表示不明。

“今晚是除夕夜，你不会连这都忘了吧？所以我才拉着你这么急地赶回来啊。”

“长安的春节庙会从除夕夜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就是俗称的过年了。”乐绍成笑眯眯道。

看闻人羽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百草谷中一定没有庆祝新年的习俗。

傅清姣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那今天让异儿好好带你转转。”

“诶对，你们好好玩玩。”乐绍成笑得一脸慈眉善目。

“嗯……好。”闻人羽木然地点点头，看上去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

无异，爹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酉时。日落时分。城内纷纷挂起大红灯笼，好一派佳节气氛。

“我穿成这样，真的不要紧？”闻人羽有些踌躇道。

“没事儿，你不是说穿华裳走路不方便吗？我们是去玩儿的，再说又没有名门规定，走啦走啦~”说着就要推着她出门。

待他们慢慢走远，傅清姣一个响指招来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吩咐道，“跟着点，有情况立即汇报。”

“是！夫人！”四只齐声吼道。

“轻点！”傅清姣拿着烟枪一人赏了一个爆栗。

“夫人，这不太好吧……毕竟……”

“异儿这傻小子，老娘实在不放心。你再多说一句，你也跟着去。”

 

朱雀大道一扫平日肃穆，迎新之喜显而易见。还在张罗的百姓恨不得那些巡逻的士兵身上也穿红戴绿。

“无异，长安每年这时候都这么热闹？”闻人羽跟着前面的人朝西市一路逛过去。

“这啊，还不算热闹的哪！”乐无异转过身倒走着对她说道，“长安是皇城，规矩一大堆，什么未时二刻敲闭门鼓就不能在城中走啦，除夕夜管得特别紧，官府带人往那儿一站，就什么兴致都被打跑了。我听说啊洛阳的关林庙会，正月十五，拜武财神，品元宵，商家云集，乃灵气和财气之所在！嘿嘿，我一直都很想去哪！明年，明年我们去那里好不好？我们可以……”

“谁答应你明年还要和你一起过年了！诶！无异小心！”闻人羽一惊，忙拉过他，差点就要撞上后面的推车了。

“姑娘对不起！你有没有撞到啊，都挂我不好好走路。”虽然及时停了车，但有不少盒子还是从车上滚落下来。

“你别急，我帮你捡！”乐无异跑出了几步路。

“姑娘，我帮你先把车挪到边上吧。”闻人羽见那姑娘迟迟不回，“你别生气啊，我给你赔个不是，他不是故意的。”

那姑娘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会说话？”闻人羽冲姑娘眨了眨眼睛。

她点点头，回了她一个微笑。

“姑娘你这些里面都是什么呀？快打开看看有没有被我摔坏了。要是真坏了，你说个价，我肯定会赔的。”乐无异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愧疚。

那姑娘连忙朝他摆手，示意没关系。接着从乐无异手里接过来那几个盒子，慢慢掀了开来。

“诶？这是……这是金累丝蜂蝶篮簪！”乐无异惊叹道，忍不住凑近看了看，“这可是极品啊，啧啧啧这做工，价格再不菲也值啊，还好没坏。姑娘，我能不能打开看看其他的？”

姑娘点了点头。

“好香！这是扬州香粉！……诶诶诶，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这把鸿雁衔枝纹的也不错……喵了个咪，连鎏金包铜嵌宝白玉镯都有！”好不容易等乐无异从震惊中缓过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急忙把盖子一盖，道“姑娘你带着这么多宝贝上街！你你你就不怕被贼人盯上吗！”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就很值钱……”闻人羽也被眼前一道又一道金光晃晕了眼。

那姑娘把盒子一个个收好，从车子底下取出纸笔，写道，

“我不会说话。没银子租铺只能随地摆摊。过路人也就认定这都是赝品。久而久之就卖不出去了。”

“无论怎么说这么精细的赝品也……诶？你不会说话？……”乐无异瞪大了眼睛，“对哦……从刚开始就没听到你说话……还以为你是生气了……”

姑娘又提笔写下“多谢公子小姐。”随后想了想，冲她们咧嘴一笑，又添上一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你也快些回家吧，等会儿人多了路更难走了。你……这……做生意……确实挺难的。”乐无异抓了抓下巴，道，“这都是些宝贝啊。卖不出去太可惜了。要不那啥，姑娘，我叫乐无异，就住在定国公府。这样吧，明日你来找我，我帮你想想办法。再不行……大不了我替你上街，看看是哪些人有眼无珠。是吧，闻人？”

闻人羽也在帮忙想着法子，被乐无异这句带了回来，“诶……对。要不你告诉我们你家住哪里，我们去找你也可以。”

那姑娘看着他们，愣住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这车挺重的，要不要送你回家？”乐无异追问道。

……

“姑娘？姑娘？”

……

那姑娘突然抿紧嘴巴，作势就要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闻人羽一把扶她起来。

“……当真？”那姑娘等不及执笔，连忙用口型示意。

“当然。我好歹也是堂堂定国公公子。今天撞到你是我不对，要是真能帮到你，那就太好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字据。”说完就要拿起掉在地上的纸笔。

姑娘连忙拉过他，冲他直摇头，想拿起笔手却又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还能什么，只能不断用口型重复着“谢谢”。要不是闻人羽拉着她，就快要磕头了。

“这！这我不能收！”乐无异赶紧把姑娘塞过来的盒子放回去，推辞道，“我今天没带够银子，你这里的我一个都买不起。你更不应该送给我，是我有错在先。你快回家吧。一言为定，记得明天可要来找我啊。”

 

等姑娘辞别了他们好一会儿，乐无异才一拍脑袋道，“她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呢！”

“等明天来了再问吧。”

“她万一不来呢？”

“那……我们就一个个问，总会问到的。”闻人羽一脸认真。

乐无异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对方双颊开始泛红，随即大笑了起来，“闻人，你心真好。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你……你说什么呢……”后来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知道吗？”乐无异抬头望了望天，夕阳的余晖模糊了他的侧脸，“别人都说我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肯定不懂民间疾苦。现在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有一天若是我也说不出话，还得上街卖首饰，说不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实话……我也……”

“我想帮她。但又不能全买下伤了她的自尊。若能倾尽我所能……”

“必可以顾全他人之事。”闻人羽走到前面与他对视，眼神充满肯定之色。

乐无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身边就有了这样一个人愿意陪着自己。光凭一言一语，有时只是一颦一笑，无论多遥远的距离，光是想到这些，就不由得相信自己。

更何况，现在回头就能看见你。

少年不由得心生一计，凑上去拿前额抵住她的额头，拱起鼻子蹭了蹭道，“嗯！”

没等眼前人有反应，便跳了开去。

“你！……”

“快走啦~”连忙催促道。

大概也是怕连脖子根的通红也被人看了去罢。

 

“哎哟！你是上次那个姑娘！对对对就是你！背着一把长枪！真是个英姿飒爽的好姑娘！我就想着啊，要是能让我用我的螺子黛给你画画眉，就更好看啦！”

“你是？”街边突然有大娘拦住了她，闻人羽不解道。

“前些日子得了一些从拔汗那国来的青黛，宫里的女人都用这青黛来描眉呢！小哥儿要不要买一些送给这位姑娘呀？”大娘转头向乐无异。

“唔……这是用是用白色***种和细粟粉兑的啊。闻人，你喜欢吗？”

“店里的胭脂都是我亲手做的，原料取自红蓝花、紫草、重绛、山花、石榴和紫茉莉。从苏方木里取嫩枝切片、煮化、沥干，研磨成粉，也能妆面。我可琢磨了好久啊……”大娘还不死心。

“我……我不会用这些……也不需要啊……”闻人羽不好意思道。

“哪儿有姑娘家不会这些的呀！”

闻人羽踌躇了片刻，只能求助似的看向乐无异。

“闻人这样已经够好看的了。谢谢你啦。”乐无异冲大娘抿嘴一笑，眼睛扑闪了好几下，趁她看着入了神，低声对闻人羽说了一声，“快跑。”

 

好不容易脱开身，闻人羽好奇地问道，“话说无异，那些首饰胭脂你怎么那么了解？我连见都没见过……”

“这个嘛，大家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大概是……同行的惺惺相惜？比如说……”乐无异指了指前面的茶艺馆，“去看看？”

 

这终于有了客人，老板娘连忙放下手里的瓜子。“姑娘可是要挑几件茶盏？仅就茶盏而言，越窑实为诸窑之冠，我这铺子里的越窑瓷可都是上品，您可要好好瞧瞧。青瓷的胎质细腻、如冰似玉，白瓷则胎骨致密、釉色柔润，二者各有千秋，以“南青北白”并尊。”

“……这瓷器，还有这么多讲究？”

“可不是吗？豆青、翠青、灰青、蟹壳青、梅子青、粉青……光青瓷的釉色就能分成许多种呢。”

闻人羽怕被绕晕了进去，忙把乐无异推上前。

“上好的瓷器多为素色。这青瓷清雅皎洁，最是难得。”乐无异一改平时的模样，变得认真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老板娘微微一笑。

“无异……你还懂这些？”

“唔，略懂略懂，老爹喜欢。娘只喜欢些开口大的深盆，他每次买点东西还要我帮他藏着匿着。都堆在我的偃甲房里。”

“哦？您可是乐小公子？上个月定国公刚从我这儿定了一套龙泉窑的青瓷，釉色月白，真配的上那句：青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这不刚送来吗，我替你去拿。"

“诶？那你先让我看看，我现在不方便，明天让老爹自己来拿。”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等闻人羽回过神来已经身在茶馆。

 

“客官您是要喝茶呢，还是要吃茶？”

等他们坐定，小二腆着脸跟上前来。

“我考考你，你可知吃茶和喝茶的分别？”乐无异玩心大起，一脸得意。

“……不知。”这一路走来，许多东西闻人羽都一概不知，感觉自己像个老古董一样，不免有些心情低落。

“那你猜猜看？猜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唔……那你不准笑话我。”

“我先替你们沏一壶明前的白芽，今个儿除夕，说书的有新故事，一边儿听书一边儿喝，那才叫有滋有味的。”一旁的小二看二位兴致不错，又道：“这位姑娘要是猜对，我免费送你一块我们店里最有名的金钱油饼。”

“才一块儿？”乐无异不满意地发话。

“乐小公子喂，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两块儿，不能更多了。”

“好闻人，你快猜，猜对我们就有霸王餐吃了。”

闻人羽本就不懂茶，平时在军中也是跟着师傅有什么喝什么。师傅也是个粗人，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他也从不乐意追求。这吃茶和喝茶……她是真的不知道。

“无异……我猜不出……”闻人羽想了有一会儿，支支吾吾道，面露窘迫，怕在人前给他丢了面子。

“那我们就不猜了。小二，十块油饼，我带回去给我爹娘吃。”

“……诶，好嘞。”小二不敢多言，默默退场。

 

“书接上回，逸尘大侠正欲挥别那位穷苦人家的姑娘，女孩儿不愿，高喊了一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公子，你还记得当年衡山巅的那场昆仑雪吗……”说书先生津津有味地评起最新的《逸尘子》，底下叫好一片。

“无异，你是不是觉得……”闻人羽用茶壁捂着嘴，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咋了？”乐无异转头看过来。

“我……你……”

“……啊？”乐无异看她都快把脸埋进去了，连忙从她手里拿过茶盏放下。

“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乐无异一副小爷我有钱的嘚瑟表情。

闻人羽双手撑着膝盖，微微低头嗫嚅道：“我……是不是太没劲了……这些东西……我全都一无所知……琴棋书画也好……茶艺也好……就连女孩子家的胭脂水粉……我也……不曾沾染……我看外头的那些女孩子……都穿得好漂亮……而我……还穿着……”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直到脑门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就是你，没必要为了谁变成其他人。”乐无异看着她事不关己地回复道，“那我问你，三十六策中第二十五计是什么？”

“偷梁换柱！所谓频更其阵，抽其劲旅，待其自败，而后乘之，曳其轮也。阵有纵横，天衡为梁，地轴为柱。梁柱以精兵为之，故观其阵……”闻人羽两眼泛金光，说话都不带喘气了。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那些兵书和战略，我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你去街上问问，若是有人能一下子全说出来，在下任由将军您处置。”说完还装模作样地一抱拳。

“这……”闻人羽在心里揣测乐无异是不是真的要让她上街问问。

“闻人你聪明一世，却总是糊涂一时。”乐无异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咬着竹签笑得停不下来。

“你又笑我。”闻人羽怒嗔道。

“不笑了不笑了，我请你去前面吃好吃的。来，先吃这个，我最喜欢这家的油饼了。”乐无异起身接过小二手里的纸袋，拿出一份递过去，“诶，别先急着吃完啊，分我一半！前面还有好多好吃的呢，你这样怎么吃得下。”

“可是……尊的……很好次。”闻人羽咬得一脸油，嘴里塞满东西，表情极度认真地说道。

“被别人看到，说不定要说我们定国公府欺负贵客不给人吃饱了。诶诶诶，你慢点吃啊，我不和你抢。”乐无异只好在一边拿帕子替她抹油。

 

出了茶馆，路边的小吃摊也琳琅满目地被摆了出来，一时看花了眼。

“刚出炉的芝麻球啊，免费试吃，不好吃老子倒贴啊！”五大三粗的老板吆喝道。

“闻人，你先尝尝，看喜不喜欢。”

“诶对对对，姑娘你先吃吃看，好吃再叫你夫君给钱也成。”

“他不是我……” 闻人羽急着辩解，乐无异借机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进去。

“……烫！”闻人羽张着嘴呜呜呜地说不清楚，只能往外呼呼呼地哈气。

乐无异傻了眼，回过神来后急忙用一只手替她扇风，另一只手在她嘴边候着，“你你你先吐出来！”闻人羽仰起头闭着眼，只懂往外哈气不理他。乐无异看得急，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顺着她往她嘴里吹气，一边吹一边扇风，看得卖吃食的老板一愣一愣的。

“都怪我！忘了这麻球里面包着热豆沙，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乐无异急切地问，一边替她拍着后背。

闻人羽总算咽下去了，一睁眼就看到一张俊脸离自己不到三寸，吓了一跳。

“你别傻站着啊，给我看看舌头有没有烫伤啊。”

“呆……呆死了……”闻人羽拍了一下他的胸口，示意他离远一点。

“怎么又说我呆，你快张嘴给我看看啊，真烫伤了不是好玩的。”乐无异凑得越来越近，眼巴巴地就盯着她闭得死紧的双唇。

“……”闻人羽猛地转过身，“没……没事了……”嘴里是顾不上疼了，脸上倒是火辣辣地疼。

“……啊？”乐无异腹诽，老爹说得对，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真的没事了？”乐无异心有余悸，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往前走了。

“真的真的没事了。”闻人羽低头看了一眼。

“骗人，你疼得脸都憋红了。”

“我……”

“你等等，我给你去买点东西，很快，你在这儿等我。”乐无异拍拍她的手，接着挤入人群中消失了个没影。

“真是呆死了。”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看他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碗冰镇绿豆莲子汤举得老高怕撒了，又想让道给别人先走，一脸的困窘。闻人羽在对面忍不住盯着他看，夜色已经降下来了，花灯却如昼，竟觉得分外真切。

这个人……真的很温柔哪。

“我刚看到那里有卖。”好不容易走到跟前了，乐无异边说边舀起一勺，伸到闻人羽嘴边，“你先含着，别急着咽，给舌头降降温。”

这回闻人羽是真的不知道该张嘴还是不张嘴了，急得脸又红了三分。

“你又呆着干啥，我还得把碗给人还回去呢。”

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乐无异又站近了一步，那双明亮如星的茶色眼睛就这样望过来，带着一分不解又带着几分急切，他稍稍压低了身子，拿勺子的手又往前凑了凑，闻人羽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股冰凉的微甜就偷偷跑了进来。

“我没加太多糖，怕你吃不惯。”说完又舀起一勺。

那怎么还会这么甜。闻人羽脸上冒着火，心念。

 

一想到刚才一系列亲昵举动，闻人羽从那之后就一直处在半眩晕状态。

乐无异见人越来越多起来，先是不经意的触碰了下闻人羽垂在身侧的手指，见她没什么反应，才下定决心牵过来，慢慢攥紧。

闻人羽觉察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抬起头望向了身边的人，见他东看看西瞅瞅也是一番不好意思，嘴角就勾了起来，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靠着离他更近了一些。

“嘿……嘿嘿……”身边倒是传来一阵傻笑。

我要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个人就是真的呆，没别的了。闻人羽闭紧眼睛才忍住没说出口。

 

直到他们的步调开始渐渐保持一致，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被迫感受着抑制不住加快的心跳，闻人羽的思绪开始飘忽不定。

她从小就想过，若有朝一日能够出谷，也应该是随军出征。这些寻常姑娘家随随便便就能做的，逛庙会，放花灯，尝路边那些好吃的，看那些新奇的玩意儿，还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她不敢想，就算想了，也是徒增烦恼，皆是虚妄。

以前师兄不时从谷外给她带的姑娘家佩戴的普通到再不能更普通的首饰和胭脂，她都觉得是什么稀世珍宝，不过只能盯着看，也不知道怎么用。师兄借此还笑话她，小羽你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嫁不出去的。师父就在一旁吓唬道，说小羽要是嫁不出去，就得一辈子待在谷里，陪师父我这个老头子。

那时的她想都没想，毫无意识地回了一句，“那我就一直一直陪着师父和师兄好啦。”

好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呀。

师父大笑了几声后便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对她说：“别听你师兄胡说。他都老大不小了可还讨不到老婆哪。小羽啊，到时候一定要带那个人给为师看看咯。”

那个人……

师父……那个人……你可看到了吗……

 

现在这画面从来没出现过在她的臆想里。只是这样子和一个人随便走走逛逛，竟就会如此快乐。这快乐比起她曾经渴望却又不敢奢求的那些加起来，还要再快乐十分，不，岂止，数十分，甚至百分。

就算在那三年里，她所能够想到的也只是他们见了面会是怎么样，他会变得不一样了吗？会觉得我变得不一样了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像现在这样静好，令她不由得回望她这二十余年，便已杀孽累累，在她手上断送的性命，早就已经不计可数。

虽说是有真当理由，可战争表面上是国事，这牺牲最大的，这受到牵连的，不还是百姓吗。他们被那些到死也琢磨不透的利益关系带到战场，孰知他们家里是不是也有人在家里等他们回家逛庙会，放花灯，许诺来年月圆人团圆，执手到白头呢？

每回枪头上散发着的冰冷，还带着些许温度的血红缓缓从上头滴下来在跟前汇聚成滩，触目惊心。

再多年的历练应给她的漠然，在那一刻，连她有时候都像是被定住了身形，动弹不得。

午夜梦回，也是一身身的冷汗。

这些……他可都知道吗？

若是我说给他听……

 

不断被人流推推搡搡着，令她格外注意到了眼前的这份安逸。她贪恋，却又觉得太不真实，可他手上的温暖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让她怎么舍得放手。

就怕，如灯笼的那层薄蜡纸，戳破之后，灯会熄灭。这繁华是假的，眼前的人也是假的。

只是这样想想，失落就翻天覆地地席卷而来，一时竟不知所措。

 

“前面人就少点了啊，再忍一会儿。”乐无异走在前面回过头对她说，整个身子替她挡着有些逆向而行的行人，手心的热量不断传过来，渐渐渗出了汗，所以又抓得她紧了一些。

她突然想起了捐毒一夜，那个冗长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是这样有人拾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若无声地试着叫醒她：

“别怕，我在呢。”

 

……师父说过，凡事要尽全力争取，不可事后再觉后悔。

记得师兄有次还对师父说别看小羽样子挺潇洒的，其实性子比谁都婆妈。

那……便是了。

如此这般，便是最好。

 

少年的背影只留给她一个高高束起的棕褐色马尾，不经意间还会掠过她的鼻尖。闻人羽呆愣着神游到了别处，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被他拽着走，不知不觉间，原来他，离自己就这么近啊。

而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高大了。

 

“怎么了？”乐无异突然感觉身后一直牵着的人停下了脚步。

“无异……谢谢你……”闻人羽低垂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另一只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道：“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我还没带你去玩最好玩的呢。你要是喜欢，我记得庄家的花灯最有名，据说灯中自带香气，而且香味还久久不散，还有鹿家的灯舞……”

过了很久闻人羽都没有再说话，乐无异一想不对，觉得肯定有问题，是不是又在计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他皱起眉头，一只手仍由她拉着，另一只抚上她的背，轻轻拥她入怀，道：“怎么了啊？这本该就是我应该做的啊。女孩子家的事我不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可以问我娘，嘿嘿，虽然她大概也不太明白。你什么都不要多想，让我对你好够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带你去看，还有好多东西想要告诉你，把你以前想做的没能做的，想知道的没能知道的，全都补回来。”

“……”

“闻人，女孩子哭鼻子可要老十岁的。”乐无异稍微松了松怀抱，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谁……谁哭了！”闻人羽连忙放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起手胡乱抹了抹眼睛。

“那说好了。”乐无异又把她的手抓回来，这次用双手握紧了。

闻人羽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拼命点头，吸了吸鼻子抬首笑得明媚温暖的，难掩少女平时罕见的单纯秀丽，道，“好，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嗯，本偃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风车竹蜻蜓咯！答对题目还能拿布老虎布娃娃喂！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闻人羽驻足，问了那摆摊的老伯这意欲何为，老伯道这是给孩子们玩的，都是些轻而易举的诗词接龙，交一次钱玩到答不出了为止，最后每个人还能拿到一个布老虎做奖励。

布老虎表征吉祥，又有驱邪避灾之意，这种日子里送人再合适不过。

“其实本偃师对诗词歌赋也是颇有研究，你看这月上柳梢头……”说完便死活憋不出下一句，不知如何收场。

闻人羽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这布老虎呆呆的却故作威风的样子着实有点像他，可还没等她掏出钱，乐无异就抢先一步。

“这题简单，愿得一心人……”乐无异兴致勃勃地拿过纸条。

“……白头不相离。”

身后天空忽地亮起火树银花，人群一阵骚动。

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只有彼此听得见。

 

-未完-

 

打小报告：

"报报报报报报报报告夫人！"四个人像刚捡回命一样好不容易回到府内。

“怎么样了？”傅清姣斜靠在门口单手持着烟枪，轻吸了一口。

“我我我我们跟丢了！”

“……你们的眼睛用来喘气了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