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2》夜初同人文——《树缠藤》

1 那一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在书中看到这句话的当天晚上，初七失眠了。无法抑制地，他想起当年的事。

    那一年，是他自沉沉的黑暗中醒来之后的不知多少个岁月。

从他醒来的时候起，瞳就说过，他将把他改造成一把利剑，一把只为那人所用的利剑。

然后他在瞳的身边，接受瞳的训练。看时光穿梭，日月偷换，终有一天，瞳告诉他，是时候了。

于是，瞳领着他，穿过黑暗的长长甬道，来到那个人身边。

    “这是我新近改造完成的傀儡，请大祭司鉴阅。”

    瞳躬身行礼。

    “嗯。”

    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走下台阶。

    “你叫他什么？”

    那人看着他，应该说是盯着他右眼下的血痕，问话，却是对瞳的。

    瞳说：“他是属下手中的第七个傀儡，所以叫七。”

    “七…”

    那人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在品味什么，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太难听了，而且拗口。”

    他抬起初七下巴，俯身盯着他的眉眼：“初七。以后，就叫你初七吧。”

    初七。简简单单两个字，只需浅浅张口，念出时，恰似在舌尖滚过，然后，就这样烙进了他的心里。

    睡不着，干脆和衣起身，想不到惊动了身边的人。

    “怎么了？”

    那人靠过来，带着被窝中暖好的体温。初七回头，看那人英挺眉眼一如当年，不禁有些动容。

    “……主人。”

    2 初七

    流月城是个极其苦寒之地，常年积雪，少见阳光。每天的风景几乎一成不变。而光阴穿梭如白驹过隙，百年里，初七早已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沈夜变成了那种肌肤相亲的关系。

其实沈夜说过，在房中的时候，初七可以唤他阿夜，但初七不愿意。

    初七知道，沈夜在策划一件大事，为了自己的族人，他将这事整整谋划了一百年。初七作为沈夜的利刃而生，他会在沈夜需要的时候，化身为沈夜最忠诚最完美的下属，所以，在沈夜大事未成之前，他会一直恭恭敬敬，跪在他的面前，唤他“主人”。

    初七脱下外衫准备睡去，沈夜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壶酒。

    今天沈夜兴致颇高，两人在屋外的石桌旁，就着月色对饮。

    沈夜说，他派往下界的人动作过大，已经引起很多正派人士的注意，或许再过不久，他计划的齿轮，就要开始启动了。

    喝到微醺的时候，沈夜拉过初七单薄的身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主人，你喝多了。”

    初七垂首，在他腿上坐得笔直。

    将初七揽进怀中，沈夜看向他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

    “初七，唤我阿夜。”

    不是主人对下属的命令口气，而是情人间的小小撒娇。初七没有听从。

    埋首靠在沈夜胸膛，那是人最温暖的地方。听他胸口传来的阵阵心跳，初七垂下的双眼有些暗淡。

初七想，或许待沈夜大事已了，他们不再有从属关系时，他会很乐意，叫出沈夜的名字。只希望那个时候，沈夜还在，他还在……

3 如果的事

    沈夜曾说，初七是他的一柄利剑，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视于人前。所以沈夜不允许初七出现在别人眼前，流月城中除了沈夜，唯一知道初七存在的，就是将他制造出来的瞳。

    曾经对初七而言，瞳就像他和沈夜之间的调和剂。

初和沈夜接触的时候，初七完全无法应付那个杀伐决断的沉稳男子，那人身上的散发出的霸者威严常常令他窒息。所以偶尔，初七会在沈夜处理大祭司事务时跑到瞳的房中透气。

仔细想想，和沈夜明确那种关系，就是初七又一次来到瞳的房间时，被刚好在场的沈夜捉个现行。那时大祭司周身散发的阴冷怒气足以将在场的每个人冻伤。他看向瞳的双眼，居然是妒忌。

妒忌，这是大祭司眼中最少见的情绪。

而时隔多年，初七仍乐于呆在瞳的房间。初七好静，醉心于蛊虫研究的瞳也不爱说话，所以初七经常到他房中，捧上一本书册，待到沈夜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后回房。

    今天亦然。

    “……若是没有双眼，我该如何看着你；若是没有双手，我该如何拥抱你；若是没有双脚，我该如何走到你身边？”

    初七执书的手一顿。

    那么，若是没有灵魂呢？

    自书中抬头，一不小心，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瞳盯着手中新制的蛊虫，头也不回，回答地有些没心没肺：“若是没有灵魂，就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一旦肉身消亡，自是阴阳两界碧落黄泉，了无痕迹。”

    像是触动了什么，他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初七：“初七，你难道……”

    初七不语，放下手中的书。

    他来瞳的房间太久了。算算时间，沈夜也该回房了。

    4 初战

    今天沈夜回房的时候，交给初七一个偃甲面具。

    他说：“初七，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那个人叫风琊，是多年来一直不太安分，如今还妄图背叛沈夜的贪狼祭司。

    初七看向沈夜手中的面具。

    沈夜说过，自己是一把利刃，不到关键时候，绝不视于人前。现在，沈夜要他前往下界，即是说，流月城的事态，已经严重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接过面具覆于眼上，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紧抿的唇和刚毅的下巴，初七面上一片死寂。在戴上面具的时候，他就只是个杀手，无心无情。

    束紧一头黑发，初七执起长剑，整装待发。从沈夜身边走过时，却听到他低沉沉重的声音：“初七。”

    别死了……

    在沈夜看不见的地方，初七的唇角轻轻勾起。

    他是沈夜的最亲密的人，也是沈夜最忠心的下属。初七可以在这两种角色中自由变换游刃有余。他和沈夜，可以浓情蜜意耳鬓厮磨。而除却这些，他们更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情之一字，于他们而言，永远不是放在第一位的。

    其实，要对付风琊这样的人，动用初七，有点小试牛刀了。

    不过，沈夜把身边最信赖的人一一排除。

    华月不行，沈夜一直觉得她太过妇人之仁，在关键时刻，面对故人，难免心慈手软。

    而瞳，瞳醉心蛊虫，还不屑去杀那样一个人。

    就只剩下初七。

    让初七去，其实也是最合适的。

    百年之前，当初七还是谢衣时，风琊就一直和谢衣争，却一直无法超越谢衣。那么现在，让他死在初七手上，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而初七是一柄利剑，利剑开锋，总要见血。风琊，就是洒在初七这把利剑上的，第一滴血。

    独立于星罗岩古老遗迹，初七倒提长剑，看风琊的尸体化为灰烟，在风中消散。

    他抬头，透过偃甲面具，望向无尽苍穹，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气势。

    5 沈夜

    初七回去复命的时候，沈夜靠近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

    初七侧头，看到衣袖上沾上的点点血迹。

    他想了想。

    “没有，想是当时靠贪狼祭司太近，沾上了他的血。”

    “嗯。”

    沈夜抬手，将跪在地上的初七扶起。

    “地上凉。”

    虽然出了沈夜的房门，他们就是主人与下属的关系，但初七仍能从沈夜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些许温情。

    沈夜上前，两人的距离瞬间近到不能再近。

沈夜的嗓音低沉而又温柔：“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在执行我命令的时候。”

    初七一愣，随即想到一些事，眼神微暗。

    他低首。

    “是的，主人。”

    6 树缠藤

    沈夜进门的时候，初七穿着白色里衣，站在书案前，对着一本书发征，看到沈夜进门，慌忙合上手中书本。

    “在看什么？”

    沈夜从身后拥住他，怀中的身体被清冷的夜风吹得有些微凉。沈夜轻蹭他的脸颊，将自己的体温一点点传递给他。

沈夜喜欢这样拥抱初七。

    初七身形较沈夜略矮，与沈夜的高大伟岸相比，初七显得有些纤细，却刚好能被他紧紧抱进怀里。每每将这样的初七拥入怀中，那种满足的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沈夜想，再不能找到一个人，比怀中人更让他觉得契合。

待初七身体微微回暖，沈夜伸手，摊开方才初七慌乱合起来的书册，赫然看到上面两行字。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沈夜笑。

    下界人有个说法：人生七十古来稀。想要相守百年，本是一个奢侈美好的愿望。 但人生苦短，若真能在茫茫浮世中找到一个相依相伴的知心人，共赴黄泉，那么黄泉路上，应该不至寂寞。

    “说起来，你来流月城，也快一百年了。我们这样，算不算百年相依？”

    他放下初七的长发，平时总是绑得一丝不苟的及腰黑发倾泻下来，沈夜抬手，轻捻他鬓前发丝，在他耳边低语。

    “或许，我们也来个生死与共，百年相约？”

    初七闻言，身体瞬间僵硬。

    流月城的族人生命漫长，若是老天垂怜，或许他们还有很多个一百年。

    但他们都清楚，沈夜的谋划里，保全了所有的人，却惟独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而初七……

    回身看向沈夜。初七想，他是没办法实现和沈夜的百年之约了。

    一个没有心跳和灵魂的人，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一旦肉身消散，就只剩一堆枯骨。他该如何去奈何桥，和沈夜携手，拒喝那碗孟婆汤？

    可是沈夜反问他：“谁说你没有灵魂的？”

    初七微愕。

    沈夜告诉他那些一些往事。原来，当年初七重伤被带回流月城的时候，已经危在旦夕，沈夜倾尽全力也没能将他救回来。只能在他灵魂离体之前，要瞳对他下蛊。

    “所以，你的灵魂，好好地在你的的身体里。”

    初七释然了。

    然后沈夜凑近初七耳边，轻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

    就见初七面上微赧，抬手替沈夜解开衣襟。

    待两人衣衫褪尽，倒在床上的时候，沈夜双手撑在初七身体两侧，俯身看着身下的初七，弯弯的眉眼，带着笑意。

    “原来，你这些天郁郁寡欢，就是因为这个？”

    初七沉默，对自己的杞人忧天有些懊恼。谁让他是个没有心跳的人呢，也不能怪他想太多。

看那人又要开口，初七干脆抬手将沈夜拉下来，主动献上自己的唇，成功堵住他即将出口的调笑。

    鸳鸯衾被，缱绻风流。淡淡的烛光在房中铺上一层暧昧的色彩。初七散乱的发铺洒在白色床单上，合着沈夜垂下来的发丝，倒像是缠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初七半睁着氤氲的双眼，侧着头低低喘息，恍惚中，又想起和沈夜的约定，想起书上那几句话。

    “连啊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初七明白沈夜所想，一旦沈夜的计划开始，初七作为沈夜最得力的助手，自是一骑当千身先士卒，他知道每次，沈夜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离开，而每次离开，似乎都会听到那句话。

“初七。别死了……”

所以今天，沈夜与他定下百年之约。

不管谁先于谁离开，都要记得，候在奈何桥，不要饮下那碗孟婆汤。

高潮过后，初七有些失神。而沈夜的大手抚上他的手腕，一路探寻过来，最后握住他的——十指交缠。

看着沈夜在阴影中沉沉的双眼，初七有些想哭。

沈夜抱紧他，大手插入他的黑色长发，捧起他的脑袋，给他最深的亲吻。

然后抵死缠绵。

仿佛没有明天一般。

    7 忘川

    有一天，瞳交给沈夜那把改制过后的偃甲刀。

    看着刀上金色的刀柄，沈夜的心微微一动。

    趁初七不在的时候，沈夜回房，拿出一条红绳，细细缠上，只希望这条红绳的两端，能系上他们两人。

    因为那把剑有个名字：“忘川”

    只是，初七接过忘川的时候，看也没看一眼，想来，根本没理解上面红绳的意义。枉费了沈夜夜下挑灯，密密填补。

    沈夜眼角有些抽搐。

    认识沈夜的人，都说他在情之一字上有些迟钝，不解风情。但沈夜觉得，其实初七，也是挺笨挺笨的。

    8 背上的痕迹

虽然沈夜一直没有告诉初七，他当年为什么而死，他死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些什么。但初七不问，因为沈夜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告诉他真相。

    所以在广州得知一切真相时，初七想，他是不恨的。

    沈夜为了这一天，谋划了太久，这百年来，初七一直看着他，看他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甚至不择手段。百年前的谢衣离开得太早，或许不太明白，但现在的初七，懂得沈夜的痛苦，也看过他的疑虑和挣扎。百年时间太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若这时回头，那曾经的牺牲和杀戮，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所以现在的初七，不恨，亦不后悔，站在沈夜身边。

    得知初七的真心，沈夜有些惊讶。那天晚上，他在床上显得特别性急和蛮横。

    轻吻过初七的全身，看初七在他身下因为情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简单润滑之后，他抬起初七的双腿，将自己深深埋进初七体内。

    初七仰头，在沈夜一波又一波的强势撞击中大口呼吸，情不自禁地抬起双手搂住沈夜的汗湿的臂膀，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深长的痕迹。

    待沈夜沉沉睡去，初七抚摸他背上的血痕，轻声叹息。

    第二天，初七剪了指甲。

但沈夜似乎看不到了。

    大祭司一直觉得初七迟钝，其实，初七只是将所有的用心，都放到沈夜身上而已。

    9 谢衣谢衣

    初七飘渺如同鬼魅的身影穿梭过神女墓遗迹，来到三生石前。

    提起长剑，冥冥中，初七似乎听到一个声音，那是来自灵魂深处，被他封印已久的声音。

     “喂，即使已经恢复记忆，你还是选择丢下我？”

    恍惚中，初七好像看到那个人，一袭绿色叶月滚边长袍，年轻的面容姣好，笑呵呵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曾经的自己。

    初七摇头，闭上眼稳住心神，想赶跑眼前出现的幻觉。

    时间已过去太久，百年岁月悠悠，比起这漫长的百年，年少时期的三十年太过久远，久远地，就像是儿时的记忆。

    当人们回忆起年少时的自己，都会恍惚觉得那是场美丽的梦境。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初七低喃，再睁开眼，坚定的眼中一片清明。他已经决定，追随沈夜，站在沈夜身边，做他坚强的盾。所以他心甘情愿，画地为牢，将那阳光般温暖的少年困锁心房。

然后他听到年少的自己在身后笑着的声音：“你把我关起来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就是你啊。”

    10 伤逝

    我就是你……

    直到手中的剑将乐无异击出神女墓门外，初七还有些错愕。

    刚刚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

    他早打定主意，要守护沈夜。他们约定过的，百年相依，生死与共。

    而他现在却为了救乐无异，要先走一步。

    颓然靠在神女墓的大门，初七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却看到年少的自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带着笑，对自己伸出手：“看吧，我说过的，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一样的，一样的长时间只注视着一个人，只听着一个人的声音，在看到他的时候微笑，在看不到他的地方相思。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初七轻笑，将自己的右手放入那人手中，看那人光华过后，不见踪迹。

抚上胸口，初七感觉，那个已经静止百年的地方，竟在轻轻跳动。

那是自己灵魂颤动的声音。

初七叹息，触摸着胸口就像在触摸自己的魂魄，他说：“谢衣，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身体的力量在渐渐消失，而初七的脑中却异常地清明，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飞速闪过，最多的，却是这百年来，和沈夜在一起的影像。

多少次的抵死缠绵，出使任务前的擦肩而过，两人面对面时候的距离，自己的手指在那人背上划过的痕迹。以及……

    以及那人将自己轻拥入怀，在他耳边喁喁低语。

    “我们这样，算不算百年相依？”

    “或许，我们也来个生死与共，百年相约？”

     流月城其实很冷，尤其是这种深冬的夜晚，但初七知道，只要能与心爱的人相拥，就会觉得温暖。

     而他现在，却已经回不去了。

初七想，他会等的，一直一直等下去，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等上几百年的岁月。

    “所以主人，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来得太快……”

    神女墓遗迹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忽然，一块大石应声而落。

    初七闭上眼，于黑暗中勾起的嘴角虚无缥缈，最终化为一声深沉的叹息：

    阿夜……

    另一厢，沈夜正和瞳讨论乐无异等人攻打流月城的事。背上的伤痕阵阵刺痛，沈夜心念一动，突然问：

    “……对了，”

    “初七呢？”

    痕迹还在，而留下痕迹的那人，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