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终有倦，煎熬亦自求——论《古剑2》沈夜

　　四、高天孤月和永夜

　　烛龙在沈夜身上复合了两个意象。一个是高天孤月，另一个是永夜。

　　【谢衣：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先说高天孤月，沈夜燃烧自己，成为了撑起一座城、照亮一族人的黑暗中最后的光亮。不论烈山部最终有多少人知道真相，但是在客观上沈夜确实是抓住了最后希望，给了烈山部新生的人。有几人能够在全无希望的时候，做几乎痴妄的努力？

　　破界之前的情况是，神血和五色石都即将耗尽，流月城的坠毁已成定局，但是破界之法不知，族人怎么适应下界浊气更是无法可解，一切都毫无希望，是沈夜和谢衣两个人在这种局面下仍坚定的向伏羲结界发起了攻击。

　　心魔的到来其实是烈山部在时间紧迫下近乎唯一的生机，否则即便破了界，无法适应下界浊气的烈山部人仍是困死愁城的结果。但是又几人能看明白这一点？又有几人敢赌？

　　【谢衣：……可是，师尊！残害下界百姓，让整个烈山部都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何况烈山部身为清贵的神裔，自视颇高，谢衣的话一定不只是个人的想法，整个烈山部反对的人必然不少，这一点从122年前那次叛乱的级别之高和除了谢衣、华月之外的祭司都坐视沈夜被围攻的情形就可以看出。而且与贪婪的心魔合作的决定代表着从此双手要染满血腥，代表着要肩负起制衡约束心魔的责任。

　　【沈夜：无妨。你放心，只要我沈夜在一日，它便绝不敢妄动。

　　华月：……是……我自然知道，只要你仍是大祭司，我们就什么也不必怕。】

　　危急关头，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谁敢担天之责，谁又敢担天之罪，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沈夜是紫微祭司。紫微者，帝星也，位于北天中央，被众星环抱。同时紫微星也就是北极星、启明星，指引黎明的方向。

　　游戏中，恢复记忆的初七、瞳、华月、小曦都没有选择离开他，没有选择去【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的龙兵屿，而是出于自我意志的选择了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陪伴沈夜走完了最后一程。

　　【瞳：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前方只有一线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即便手脚溃烂、面目全非……也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

　　【华月箜篌：他也许是想挥手让我回去，然而最后却什么也没做。那双沉寂一如夜色的眼瞳，静静看向我，看向我苍苍来路与茫茫去路，悲悯而慈柔。】

　　为了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瞳站到了沈夜这边，成为了可以分享最黑暗秘密的盟友，他在沈夜身上看到了希望。而华月在沈夜身上看到了【悲悯而慈柔】。

　　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会对光敏感，沈夜在谢衣身上看到了光，而瞳、华月、谢衣、小曦等人也在沈夜身上看到了光，并且为了看到的那暗夜中的一线光芒、一轮孤月，而放弃了整个朗朗白日。

　　再说永夜。永夜这个意象在游戏中有两个指向，一个是流月城人的处境和命运，一个单指沈夜。“沈”通“沉”，沈夜之名也即是沉夜，深沉得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沈夜的主题曲名叫“永夜寒沉”，沈夜最强大的招式之一是“永夜”。沈夜的人生一片黑暗，同时沈夜和心魔一起成为了在下界制造黑暗的罪魁祸首。永夜确实也是沈夜一生恰当的一个表述。

　　高天孤月和永夜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意象并存于同一个人身上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情。月为光，夜永暗。是佛是魔，有时候根据所站立场和角度的不同而不同，站在流月城的立场，沈夜是流月城黑暗的终结者，站在下界的立场，沈夜是人间黑暗的制造者。然而为善为恶有时候又是客观的，正如【纵使再多的善，也不抵戕害下界之恶；纵使再多的恶，也不掩再造新生之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ps.最后【】内的话出自36一篇同人文，它不属于我，不属于我，不属于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逗比向的po主真的不记得是哪篇同人了。若能查找到出处，其后会标注出来。也请知道的朋友告诉我。

　　五、知天命和逆天命

　　孔子说自己“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沈夜虽然已经活了百余年，但是对于寿数长久的烈山部人来说，他不过走过了人生的一小部分。沈夜是一个知命之人。沈夜的招式如同一个个谶言一般，其中便有一招名为“烈·天命”。

　　懵懂之人或许因为在特定的时候，出现在特定的地方，而在无意中拨动了命盘的方向，不经意间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但是要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精准的将事情的发展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最终心想事成，大事得定，则非得是明了世间之规则、天命之大势的人不可。

　　在有路可走的时候，从中择选出正确的路，并且坚定的走下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开山剖石，凿出一条路来，此去如临深渊、如走高索，却坚定的走到了底，同样需要大智大勇。

　　【沈夜：……万物皆有定时。就像一只大鸟，飞得再高，也总会有老了飞不动的时候。

　　谢衣：世间万物皆如梦幻，终将湮灭散逝，即便你我也不例外。】

　　谢衣和沈夜都明了万物有时尽的道理，枯荣流转，盛极而衰，本是常理。有心人自可于静默岁月中感悟天道的残酷与仁慈。

　　【沈夜：这世间其实很是公平。有所得，就必有所失。

　　沈夜：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对吗？

　　沈夜：……那么，我又该为了我所做的这一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沈夜对有所得就必有所失的道理再明白不过，因为他所拥有的很多东西都是支付了代价，交换而来的。沈夜被送入矩木，意外获得了神血的庇佑，变得修为精绝，但为此他必须忍受远甚于病痛的神血灼烧之苦。他踏着血和火的道路登上了流月城权利的巅峰，在他之前数千年都不曾有大祭司可以与城主平起平坐，但为此他必须肩负起一族存续之重责，从此千难万险不能辞，面目全非不能拒。他将谢衣变成初七，强留他在自己身边，但是日日相对，也越发提醒了自己那个活泼灵动的弟子再也回不来了。

　　【沈夜：一切早已结束，我不过是去收拾残局】

　　一百二十二年前心魔来袭，沈夜刚继位了十一年，但是他已经站在时光的那头看到了自己的终局。那一年他在沧溟体内刻入了冥蝶之印。那句【本座是沧溟城主的大祭司。她在何处，本座就在何处】并非虚言。更重要的是答应了心魔投放矩木枝的要求后，便注定了唯有一死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知晓天命，自然能明白一切早已结束。

　　【沈夜：是啊，天威难测。再不甘心，一想到还有天意这回事，便也不得不放手。】

　　从主角团去丛极之渊开始，沈夜就着手安置身边的人。他允许了谢衣的族人们进入神殿，安排族人迁徙下界。他下界在主角们和初七面前道破了初七的身份，一边放初七去寻剑心，一边在心中忖度初七会叛离自己(对了，说起来——初七呢？那几个小毛孩去了你的地方，他是不是和他们一起)。他送沧溟走完了最后一程。他在华月把流月城的事情安置妥当后遣她离开。他尊重瞳的决定。他问小曦何去何从。

　　前面的都比较容易理解，比较特别的是沈夜对小曦的安排。沈夜没有将小曦同族人一起送走，而是将她留到了最后。彼时的流月城已经大兵压境、坠毁在即了。沈夜是个强势的人，便是他独断的替族人、华月决定了去处。在小曦的事情上他一定有自己的考虑，他虽然问了小曦自己的意思，但他也知道小曦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我认为沈夜已经想好了让小曦和他一起同葬流月城。因为以小曦三天一格盘的情况，若他不在了，即便送下界又能放心的托付给谁？谁能够如他一般强大到撑得起一方天地，又能对小曦付出仿佛永无止境的耐心和关爱？沈夜自然是希望小曦快乐的活着。然而事已至此，即便心有不甘，一想到还有天意这回事，便也不得不放手。

　　除了谢衣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沈夜都很理智，然而也就是这么理智，知晓天命的一个人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逆天。

　　【瞳：我们这些人……生于寒夜，也将无声无息灭亡于寒夜。就像上古遗留至今的幽魂，早已被时间长河抛弃，出生便注定了不幸……】

　　上古的那些族群都灭亡了，烈山部若非当初自请参与补天，去到了流月城，与人间浊气隔绝，也是同样的命运。然而即便残存下来了，他们也是被时间长河抛弃的人，存在即为天道之下的异数，与时与势相违。沈夜和谢衣他们面临的死局不过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若想逆转，于天意如刀下争得生机几许，无异于螳臂当车。

　　想来若非如此，优秀如沈夜、谢衣两人，也不会一人寻寻觅觅、漂泊半生，至死都未找到两全之法，一人生死一掷轻，造下了尸山血海，此生如沉沉永夜。

　　《古剑奇谭二》的主旋律是《沧海飞尘》，宣传词里更有一句诗（同时也是闻人武器翰海尘生的物品简介）——十二玉楼今何在，几度尘飞沧海竭。

　　“十二玉楼”出自东晋王嘉《拾遗记》“昆仑山傍有瑶台十二，各广千步，皆五色玉为台基”，五色玉，五色石。十二玉楼，流月城。“几度尘飞沧海竭”，天意高悬，如沧海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人力有尽，如尘土渺小细弱，委顿于地。然而即便如此，仍要奋力飞起，竭力抵达彼岸。就算做不到人定胜天，也要努力寻找出路。这便是凡人痴愚执妄、坚定无惧的问道之心。沈夜如是、谢衣如是，流月城人和主角团都如是。

作者:@极地紫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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