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2》沈谢同人文——《百年梦碎》

时间:2013-10-07 00:00 作者:百年梦碎 手机订阅 神评论

新闻导语

《古剑奇谭2》沈谢同人文——《百年梦碎》

  章一

  1.独留一人在往昔

  天婴作骨,碧蚕丝为筋,溶魂液贯通全身,杀生石熔之作核。

  取异兽鹿蜀之角碾为粉末,调以碧髓石脂,混合后加以三昧真火熔化,敷于表层,形若人体肌肉皮肤,表情栩栩如生。内部嵌入水玉导灵栓,法术驱之,偃甲便可直立行走,肌体柔软灵活,与常人无异。

  神殿侍女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破军祭司近来偃术大有进展,每天呆在偃甲房里鼓捣新玩意,没要紧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被大祭司训斥了多少次。但凡少年人好奇心重也不是坏事,谢衣将训斥左耳入右耳出,久了大祭司便也习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上房揭瓦,也就由得他去了。

  “冥思盒,我的冥思盒。”

  谢衣喃喃着跳了起来,满屋子打转去找自己的东西。侍女连忙把一早就抱在怀里的黑盒子奉上,破军祭司一旦折腾起来整个房间都会如同狂风过境,所以重要的东西都会事先让人拿着。谢衣一把就抓了过来正想往偃甲人那敞开的头颅里塞,动作却突然顿住,奇怪地回头看了侍女一眼,他俊美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抹着粉末,大概是方才在做偃甲人皮肤时不小心给自己抹上的。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破军祭司呀我可不是被你半路抓过来让拿着冥思盒的嘛。侍女欲哭无泪。

  沈夜刚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只见一个神殿侍女尖叫着从偃甲房内破门而出,仿佛身后追着一只穷凶极恶的怪物,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开始了震动。这样的情况在祭司们修行法术失控时常有发生,他神色一凛,正想进偃甲房里去看看,却不料一道人影从里头飞快扑出,竟将他猛地扑倒在地,手里提着的酒磕在石阶上,哐啷就打碎了。

  “师尊危险!快躲开——!”

  偃甲房在他身后轰然爆炸,穹顶顿时被掀飞了半边去,火光冲天而起。

  沈夜灰头土脸,一边袖子还沾着被打翻的酒,觉得自己大概穷尽此生也不会有现下这般狼狈了。他单手结着印,赶在爆炸声惊动整个神殿之前便已布下了结界,他的好徒弟则趴在他身上被烟火呛得连连咳嗽,脸上横七竖八布着灰尘和粉末色彩,活像个人形烟囱,轰轰地向外冒着烟气。

  “谢衣——”

  晓是沈夜脾气再好,眼看着自己的偃甲房被炸了也终于挂不住脸,却不想谢衣的反应比他还快,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啊啊啊我的偃甲人!”

  沈夜一巴掌抽在了谢衣的屁股上。

  沈夜好不容易清理出一处能坐的地方,端着君主一般的姿态坐了下去,只可惜四周残垣断壁,地面还残留着被水系法术冲刷过的痕迹,对面的墙黑糊糊地焦了一大片,与他的高姿态实在是格格不入。谢衣给沈夜端茶过来的时候特地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幸好,总算不像方才那般吓人。

  “你方才在做什么?”用杯盖刮了刮面上的茶叶。

  “……偃甲人偶。”

  “爆炸的原因?”细细喝下一口,被茶水烫得舌头一缩,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忍了下去。

  “大概是……”谢衣半跪着,膝盖下铺了层干净的毯子,他挠了挠后脑勺,“偃甲核心与冥思盒的灵力流产生了排斥。”

  “胡闹。为师这段时间忙于准备神农寿诞,疏忽与你,今天特地前来,却看到我的乖徒儿险些把神殿炸了,真是极好。”

  沈夜想放下茶杯,四下的桌子全被炸毁了,只能勉为其难地继续端在手上,“瞳腿脚不便,平常喜欢用传音偃甲忽悠本座也就罢了,你如今做这偃甲人,连存放记忆情绪的冥思盒都做好了,莫不是想用它代替你在神殿的工作,自己好安心呆在偃甲房里胡乱倒腾?”

  “师尊目光如炬……啊不对,师尊冤枉弟子了!”谢衣额角有汗津津而下,“偃甲始终是偃甲,生灭厅的事务繁杂精细,又岂是区区偃甲人所能胜任?弟子不过一时好奇,若能成功也稍稍能聊以**,权当多一个助手,其他事情,自然是万万不敢想。”

  “本座谅你也不敢想。”

  沈夜面色稍霁。他当然料得到谢衣不敢想别的,纵使做得再逼真毕竟也只是个偃甲,给谢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放它在神殿内自由行走,“偃甲作人一事古来多有人尝试,均以失败告终。虽有形体,却无灵魂,与一般偃甲无异,又怎能称得上是人?”

  谢衣低着头不敢做声,看不出是服气还是不服气。大祭司也懒得管他听没听进去,拂了拂袖子站起身,索性将茶杯重新塞回谢衣手里。

  “但因为你这种不思量后果的行为,这偃甲房和工具都被炸毁了,总得给本座一个交待。修理的费用,就从你每月的饷银里面扣吧,而且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都不准你再踏入偃甲房半步。”

  逗弄徒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沈夜看见自个的乖徒儿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面上的表情变化万千,心中颇有快意。偃甲房爆炸了让他来灭火收尾也罢,谢衣的祭司服弄破了回头还得让他缝缝补补,这点小惩罚,实在是不为过。

  于是沈夜抱着这点想法,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顾谢衣在身后的叫喊。

  “师尊!弟子愿意抄十次法术咒诀作为惩罚……哦不一百次!请收回成命啊!师尊!师尊——”

  2.衾单梦碎花开少

  初七在无厌伽蓝,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

  准确点说那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颗孤独的头颅,被放置在桌面上。廉贞祭司奉命出去后沈夜便一直在摩挲着那个头颅的脸颊,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自己心爱的人一般。

  “相隔百年,与自己的巅峰之作再度重逢,当真令人无限感慨……”流月城的大祭司喃喃说道,“你说——是么?”

  暗杀者静静地跪在屋子的阴暗处,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频率降到最低,连华月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初七的眼睛从记事以来一直不大好使,只能勉强看清那头颅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还戴着单边的镜片,扮相儒雅斯文。

  主人叫它作谢衣,那是一百多年前就已叛逃出流月城的破军祭司的名讳。

  沈夜料得到不会有人回应自己,他翻过了头颅,被切断的脖颈底下露出精密的零件。表层肌理相较多年前还加了几样罕见材料,那般栩栩如生,竟是个偃甲人,连侵淫多年偃术的偃术师都能轻易被瞒过去。

  “本座真不敢相信,当年经历过那样的失败,居然还真让他做了出来……是本座教导无方,教出了这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刚极易折,当真不是好事。”

  他摇了摇头,“若他当年便说明自己的用意,大致也不至落到如今地步。但本座不能容忍背叛,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初七,若有一日你也落得如此两难境地,你会如何选择?”

  初七没有考虑,“初七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回答得很好,但愿你勿忘今日之言。”

  沈夜放下手中偃甲头颅,走过来亲自扶起了初七。两人靠得极近,初七能闻到大祭司身上焚香的气息,这种味道不禁令他微微感到头昏目眩。

  “否则,即便痛失肱骨,本座也定会亲手……再杀你一次。”

  章一·END

  章二

  1.独留一人在往昔

  初七拥有意识后过了七天,才被允许摘下眼罩来。

  受过伤的眼睛在恢复后不能立即见光,于是他被关在了幽暗的禁闭房里,铁链锁门,仅有一束天光能透过顶上的小窗照亮一小块地板。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名叫鸣蜩的人,他的身体机能几乎尽数坏死,发痛起来只能呻吟着满地打滚,初七便把唯一的床铺让给了他,每天就着那点光给他端水送些吃食。

  他们都是没有过去记忆的人,鸣蜩是五月的别称,他是流月城七杀祭司手下第五个活傀儡,初七顾名思义排在第七。他们的诞生就是为了神殿出生入死,行动虽然自由,但必须保证绝对的服从和忠诚,否则脑颅内的蛊虫一口撕咬,生死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初七对此并没有实感。他看着鸣蜩一天天衰弱下去,觉得一个人临死前还要受此煎熬,倒还不如让蛊虫直接咬死了事。到最后鸣蜩疼得直翻白眼,只能在床上不停抽搐,初七沉默着摔碎了装水的碗,用锋利的瓷片割开了他的喉咙。

  活傀儡的血溅得他一身都是。

  就在他杀死鸣蜩的那天,禁闭房的门时隔半月终于开了,骤然涌进的强光照得初七几乎睁不开眼。出现在玄关处的男人身形瘦削,眼罩遮去了小半张脸,一头白发尽数融入天光,他短暂地扫了眼床上那已经断了气的人,目光很快回到初七身上。

  “跟我出来,紫微尊上要见你一面。”

  初七脸上覆着木制的面具,亦步亦趋地跟在七杀祭司身后。有特殊用途的活傀儡不得轻易见人,于是他们专挑了阴暗小巷,一路前往神殿。

  “鸣蜩他……已经死了?”

  瞳一路都没有说话,在即将踏入神殿的时候,才低低问了这么一句。

  “……是。”初七回答。

  “鸣蜩他险些将神殿的事情泄露,这么死已经算是轻松了……不过也罢。”七杀祭司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惋惜还是其他,他静静地看着初七,“你今后不再归属于我,而是直接侍奉大祭司,更不得半点有违抗的念头。否则,你的下场将会比他凄惨百倍。”

  “是的,七杀大人。”

  初七未来的主人高高站在大厅的台阶之上,他拂了拂广袖慢慢转过身来,眉目周正,姿态庄重得有若君临。城主沧溟因病沉睡矩木之侧,这个男人便是流月城的最高掌权者,彼时他看了眼单膝跪在地上的活傀儡,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即便瞳过来之前先领初七去清理了身子,却还是盖不过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他看着站在旁边的瞳,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责怪,七杀祭司倒是依然站得笔直,丝毫不见避让。

  “他叫什么名字?”沈夜问道。

  “流月城第七个傀儡,故名初七。”

  “初七……念起来倒也不复杂,但愿人也是一样简单易懂。”沈夜点头,“他的眼睛怎么样了?”

  瞳回答,“无妨,只是视力受到了影响,而且不能照射强光。”

  “尽量治好,本座的人,可不允许有如此瑕疵。”

  沈夜从台阶上慢慢走下来,垂着头的初七先是看到一袭纯黑的祭祀袍扫过眼前的地面,旋即他的面具被轻轻揭开,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他右眼底下的魔纹处,眼瞳沉沉有若夜色。这个男人是比悬于九天的流月城还要高的一个存在,对了,就像那轮孤月一样,明明他们之间距离如此贴近,却又似乎遥不可及,令初七几乎要屏住呼吸,只能高高抬起头去仰望。

  “初七……初七。”

  沈夜像是确认一般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

  “从今天开始,你就直属于我,只听从我的命令。你的名字是初七,将会成为我最锋利的刀刃。”

  初七直了直腰板。纵使没有鸣蜩的存在在先,此时此刻,他心中也只充斥着一个想法。这个人,他绝对不会再去背叛。

  “是,我的主人。”

  至于为什么是“再”,就不属于初七能够考虑的范围了。

  2.衾单梦碎花开少

  沈夜又倚在他的椅子上睡着了。

  近几年来矩木开始出现枝节枯萎的状况,沈夜一开始曾用法术对矩木进行治疗,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它的枯萎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是他在潜意识命令自己不要去承认这个事实。在那之后他就彻底封闭了寂静之间,禁止除了瞳和华月一干心腹以外的人进入,以免矩木枯萎的消息泄露,平白引起城民人心不稳。

  沈夜觉得自己也有如这矩木一般,体内燃烧着神农的血液,但总有烧尽的一天。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化,先是五脏六腑开始衰败,然后就是腰脊佝偻,四肢萎缩,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树叶一样缩成一团,直到最后烂成一滩腐肉,谁都不再会认得。

  这作为在流月城只手遮天的紫微祭司而言,大概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死法了。

  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近些天来病势愈笃,整夜都疼得像被人用刀插进胸口狠命地搅,还得避着不让旁人知道。所以华月总会在他打瞌睡的时候无可奈何地摇头,然后命人把他要处理的东西全都搬到她的房间去;然而瞳却似乎知道些什么,每次沈夜小憩醒来都会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上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蛊虫气息。

  今天沈夜睡得不太安稳,几乎在有人靠近时就立即清醒过来,反手就抓住了一只偃甲手腕。身前的男人被弄得发出一声痛哼,他擅长以各种手段去折磨别人,自己的身子却受不了半点折腾。

  “瞳,是你?”沈夜松开手,揉了揉眉心,“有什么事吗?”

  “你先前不是向我要一样东西?”

  瞳退开半步去,手上捧着一只细长的木盒。越靠近要进行计划的时刻,沈夜的疑心病愈发地重,白发的男人对此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虽然还不算完美,但好歹是完成了,所以特地拿过来给你看看。”

  “你腿脚不方便,让属下拿过来就罢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沈夜接过了那方木盒,入手微沉。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长刀,刀身雪亮,柄上还嵌着偃甲机关,他将其取出顺手一挥,偃甲刀凌厉地划破空气,牵起飒飒风声。

  “这把刀,可有名字?”沈夜眼中带了些微赞许。

  “……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此刀算得上是用尸骨重新锻造而成,由是取名忘川。”白发的男人顿了顿,“只是你打算将它赠予初七作为佩刀,实在令人揣摩不透用心。”

  “你想多了。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让本人用起来会更顺手一些。”

  沈夜横过刀身,刀面上映出了他狭长黑亮的双眼,“忘川,忘川……真正的谢衣已经彻底随着他的偃甲人去了,忘川这个名字……倒也适合。”

  “大祭司能有这般想法,也不枉属下一番苦心。”

  瞳点了点头。流月城的七杀祭司在沈夜的面前相比起是属下,更像是一个长辈,所以他被召见的时候敢光明正大地用传音偃甲代替自己,殿前说话也毫不忌讳。沈夜在他眼里已然是一本读得通透的书,只怕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呵呵,本座只是如你当年所愿。”

  沈夜冷冷笑了笑,将忘川重新收回盒中,“还记得本座当年问你为什么故意让初七杀死鸣蜩,你回答我,既然让初七成为活傀儡,第一步便是令他认清身份,甘愿成为一个卑微而忠诚的存在。”

  瞳静默不语。

  “我岂又不知道,这般举动,实际上是在告诫本座认清他已为活傀儡的身份,莫要再念昔日师徒之情。”沈夜走到白发男人面前,“瞳,我说得没错吧?”

  瞳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目光,“那么大祭司,你是否又做到了呢?”

  ——你是否又做到了呢?

  这当真是个好问题。

  忘川果然非常适合初七,碎影流转,寒光湛然,那个青年接过刀时神色不变,私下却忍不住轻轻拨弄,显然是用得十分趁手。

  沈夜看得有点恍惚。他怎能险些就忘了,谢衣抹去了与生俱来的温润秉性之后,余下的就是一把经过百般淬炼的刀,锋利逼人,刺痛他人的同时也不惜伤害自己,所以当年在捐毒才会下手那般决绝,生生给沈夜留下一个历经百年也解不开的心结。

  谢衣啊谢衣,你可当真是……狠心。

  初七径自试弄着手上的新刀,听到沈夜的脚步慢慢靠近了,便赶紧收回忘川,刚想半跪下来,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臂。主人对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离他极近,声音几近耳语,像是在温柔对待自己重视的人——初七当然不敢妄加揣测,他习惯地半垂着头,然后感觉到沈夜取下了自己脸上的木制面具,冰凉的指尖轻轻抚弄着右眼底下那块泪痕一般的魔纹。

  “……主人?”

  “初七,被压制了一百年,现在可算有点出息了。”

  沈夜捏住他的下颔,能感觉到瞳种下的蛊虫在自己灵力的驱动下蠢蠢欲动,但那样的骚动相比起一百年前明显孱弱了许多。一百年前受过的伤,只要在当时把命吊住了,再致命的伤也会慢慢痊愈,沈夜分明感觉到指尖上蓬勃的生命力,远胜于自己,假以时日,初七或许便能完全脱离偃甲的支撑。

  偃甲做的鸟可以传音通讯,乖巧听话,随时都会听从召唤回到你身边;而真正的鸟或许会狠狠啄你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

  脑内的蛊虫受到鼓动,初七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主……主人?属下不明白……”

  “你见过那个偃甲头颅,或许你会有些疑惑,但你不敢问。不过没关系,你迟早都会知道一切,也会知道自己本来打算做什么,到那个时候,本座说不定能满足你的心愿。”

  沈夜眼底闪过微光,“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好好记住了,初七。你的命是本座给的,没有我的允许,就绝对不能轻易去死!”

  “……是的,主人。”

  “还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言……背弃诺言,于你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夜松开了他的下颔,骚动的蛊虫终于重归平静。初七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跟随了主人百年时间,沈夜总喜欢看着他的脸自说自话,时而开怀,时而又莫名地有些怨尤,初七从他的零星话语中得知主人曾被他最为信任的徒弟背叛过,所以才会时常怀有疑心,甚至对他这个最忠实的属下也不例外。

  但是初七连命都是属于主人的,只有沈夜了解他的一切,清楚他的价值。若不跟着主人,天地之大,他又能到哪去呢?

  “现在你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沈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伸过手臂揽住他的腰。初七有些讶然地抬头,感觉到一个不算灼热的吻轻轻落在了自己额头。

  “那些人还要滞留太华山一段时间,左右这几天还有闲暇,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是。”

  初七低声应道,乖顺地闭上了双眼。

  章三

  1.独留一人在往昔

  谢衣活了二十二个年头,才第一次知道饥饿究竟是什么个滋味。

  支撑起整个流月城的矩木内融有神农的一滴神血,足以让烈山部族的人从上古至今不饮不食而活,他们不须如同下界人一般养殖耕种,由是他们只掌握了祭祀需要的酿酒技巧。谢衣自然不是例外,偷溜到下界的他首要任务是选了出山清水秀的所在给自己建房屋,却不想劳作了两天后竟险些昏迷过去。当时他还想着砺罂的魔气当真不靠谱,保质期堪比鲜肉,才下来几天就被浊气感染了,待我回去定要向师尊告上一状。

  后来他才发现,自他感染魔气私自逃往下界,背弃了流月城人的身份之后,他便再也不可能受到神农的庇护了。

  神剑昭明,由远古剑仙锻造而成,相传此剑中夜铸成之时,四野星华皆为之夺,具有强大异能,可斩断世间一切灵力流动。天皇伏羲启用神剑昭明,赶赴东海斩杀巨鳌,取其足暂止天穹倾颓之势。只可惜昭明随之损毁,不复原先形状。

  谢衣翻阅典籍的时候走了个神,险些将盒子里的盐全倒了进去。青菜下锅炒的时候整个锅都冒出了火,惊得他双手一缩险些让喷着火的锅连着青菜全砸自己脚上,于是一道水系仙术下去,出锅的菜叶子蔫吧着有些焦黑,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他也不知道做成这样究竟对是不对——谢衣被师尊的好酒养了十一年,尝酒的舌头在流月城里称得上一绝,但却尝不出饭菜做得到底好不好吃。

  谢衣数了数兜里剩下的银子,只能勉勉强强地将这跟别人做得不大一样的菜吃下去。之后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没能起来。

  他开始寻找昭明剑的下落。昭明剑在巨鳌一战后崩碎,作剑柄、光、影三部分,分散于神州各处,上古流传至今的说法大多并不翔实,谢衣就着七杀祭司提供的零星线索在下界找了近五年时间都一无所获,难免有些心灰意冷,却也始终不肯放弃。

  昭明已是他唯一的寄托。有了那把连灵力都能为止所断的神剑,一些事……或者是一些人,说不定就能回到原先的模样。

  那天是下界人所说的中秋,谢衣早早结束手头的事赶回纪山的居所,将自己年前酿的酒从树底下挖了出来。他的酿酒手段也是沈夜一手教出来的——沈夜少年时便嗜酒,神殿内存了些许酒都能被尽数摸走去喝,喝光了就只能自己动手酿,久而久之自然练出一手好技艺。谢衣见过他挑选谷稻的手法,边动手边习惯着向自己弟子传授经验,师尊难得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时,脸上专注的神情总是让人轻易移不开眼睛。

  谢衣拍开酒坛上的封泥,直接就着坛子喝了。自己酿出来的东西总觉得少了什么,但胜在够烈,几口下去仿佛心窝上都点了一把火。

  下界人道中秋佳节,一要赏月,二求合家团圆,下午给他送柴的樵夫也早早下了山,赶回去一家团聚了。谢衣坐在庭院里,身边空无他人,只有偃甲水车在屋后呼呼打着转的声音,偃甲人的头颅静静躺在他的身侧,面容平静,像是已沉睡了千万年之久。

  流月城从上古至今一直以燃烧五色石为动力,高高悬浮于九天之上,但五色石并非取之不尽,终有燃尽的一天。流月城相比起以前已经低垂了许多,夜空万里无云之时,可以清晰看见参天矩木支撑着那个像是泛着血光似的城郭,孤高地睥睨人界大地。

  谢衣喝得有些晕,醉眼惺忪地仰着头,流月城在他瞳子里落下了鲜红的影。他伸出手去勾勒故乡的影子,月亮和流月城在眼前却分作了五六个,他胡乱地比划几下,最后只得沮丧地放下了手。

  “流月城,师尊……呵呵……如今的谢衣,连想念你们的资格都不再有。”

  他端起酒坛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漏下的酒水沾湿了衣裳。谢衣用力擦了擦嘴角,手臂一阵,空了的酒坛子横飞出去,哐啷摔碎在墙角。

  他的故乡何其近,近得伸手就能描绘它的形状;他的故乡又是何其远,远得他或许穷尽此生,都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呃……”

  谢衣喃喃着打了个酒嗝,他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2.衾单梦碎花开少

  初七从来没有自己学过偃术的记忆。

  不知道失去过往前的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与七杀祭司手下的其他活傀儡不同,他被制造出来后就已经能自如运用法术,而不需要额外地去研习。对偃术的本能则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些材料到了手就能随手做出偃甲来,甚至有时候连初七自己都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究竟用途何在。

  沈夜对他摆弄偃术的行为没有过多表态,初七却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许不欢喜,于是在没有传召的时候他才会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一些小玩意聊以**,做完后又塞到床底不再去碰。

  初七的手似乎曾受过重伤,时不时会控制不住轻轻颤抖,握得住刀剑,精细的活却做不来,做出来的偃甲大多不能使,只能充当玩物组了又拆拆了又组。这天也是如此,早些年做出来四个毫无用处的偃甲蛋被他卸了组成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用处,于是顺手又扔回床上,却一不小心挂倒了先前主人送他的偃甲刀,刀与偃甲盒双双砸落在地上。

  他微微吃了一惊,生怕忘川被砸坏,连忙过去查看。却不想那四方盒滚动几圈,竟迸射出光芒,隐隐一看有文字在空气中浮动。初七不明所以地凑上前看了看,却一时被吸引,连忘川都没顾上去捡。

  “……涂之以金泥……水火不侵,坚逾金铁……并取异兽鹿蜀之角,碾为粉末,调以碧髓石脂,以三昧真火熔化,灌入尾针……”

  “今日乃下界人所言中秋佳节,宜赏月,阖家团聚。吾一人独居纪山,对月独酌,心下难免寂寥。思及往日饮酒之时多有师尊陪伴,虽有师徒之分,却如知心旧友,只叹音容笑貌尚在眼前,故人却已不在身侧,故而哀叹感伤……也罢,流月城与下界之人岂能两全,道之所异而已。谢衣私自逃往下界已属大逆之举,但愿苍天有眼,令吾早日寻到昭明,以戴罪之身返归故土,以求日后无愧于心而已……”

  这莫非是……谢衣的记忆?

  初七看到出现在其中的文字时微微一愣,他想要触碰那些文字,它们却像水一样从指间轻忽地溜走了。

  “……吾之记忆似乎太过庞杂繁复,所置灵力无法承担……无奈之下,唯有删减庞杂七情六欲,留存重要事件以及一些简单情绪,重聚阴阳五行之灵,偃人活,虽则木讷许多,好在安稳长久……”

  四方盒仍在滴溜溜打着转,“无奈私心尚存,终有一事且不能放下……吾一生倥偬,为族人奔走,本不应有意于儿女情长,却仍为一人动心,每每仰望夜空都难免思及那人身影似月,孤高清冷。吾之此行凶吉难辨,毕生相思存此偃甲之中,只盼偃人日后能远离是非,莫要走上吾之老路,再与师尊刀剑相向……”

  谢衣的记忆似乎到此便戛然而止,四方盒又转了转,然后接的便是一些冰凉的文字,“取其胸骨,心脏等关键部件,拼合为一柄横刀,刀名……忘川。”

  后面的字就模糊不清了,初七所做的偃甲毕竟存有瑕疵,偃甲盒很快便耗尽灵力,重归沉寂。初七小心将盒子与忘川一同捧起,像是捧着一个人的心。

  他脑海里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却像流星一闪而逝,很快就抓不住了。不知为何,他竟能切身体会到谢衣对月独酌的无奈,彼时天高风寒,孤月悬空,烈酒灼烧着他的胃,却温暖不了他的心。

  同样的影子在沈夜身上他也看到过。常常倒了一地酒坛,浑身的酒气,初七去扶起沈夜的时候对方嘴里还在喃喃,好徒儿,再去给为师拿酒来。

  明明是那样思念和爱慕,为什么又要叛逃呢……若初七的离开会让主人伤心哪怕一丝半点,他宁可生死相随,即便百年后化作一抔黄土,也定要长眠在主人的身旁。

  初七这么想着,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偃甲刀,刀面上倒映着他眼底的魔纹,莹莹如同一颗泪珠。

  章三·END

  章四

  1.独留一人在往昔

  手臂,双腿,仿佛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谢衣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掌心都被汗湿了,滑溜溜地几乎握不住刀。前方有剑气携着风汹涌袭来,他勉强起身,长刀一引,兵器骤然相撞,火星四溅。

  纵使暗暗结下了防御法术,谢衣仍觉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一撞,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一袭黑衣旋即追至,剑势如虹,有若追星逐月,天地光华为之所夺,他心下一凛,下意识就闭上双眼,却不料那道寒气破空卷来,堪堪停在了他的鼻前。

  一刹那冷汗津津而下。

  “……你输了。”

  谢衣戚戚然睁开了眼。只见剑身后沈夜的那张脸冷若冰霜,他半晌后才收回手,长剑一挥,几滴鲜血便顺着剑刃被抖落在地上,谢衣这才惊觉左颊一凉,血液从那一线伤口里涌了出来,他双膝一软,顺着墙就坐倒在地上。

  十一年似师似友的相处,竟令他差点忘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强大之处。沈夜身为流月城掌权人,在其位而谋其职,平日对属下温和,却不代表没有狠厉的一面。谢衣是他唯一的徒弟,虽有训斥,但多是和颜悦色,今天却难得较起真来,招招不留情,想必也是动了气,谢衣被逼得节节败退,若不是沈夜收手及时,只怕他要血溅当场。

  沈夜看了看谢衣脸上的伤,似乎有些不忍,伸手想要扶他起来,不想竟被谢衣侧身躲了过去。他的好徒儿收起长刀,挽起祭司服的下摆,重重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夜眯起了眼睛。

  谢衣低着头,大气不敢喘,脸上的血顺了面庞滑落下来,“弟子冒犯师尊,对师尊刀剑相向,请师尊责罚。”

  “这是本座授意,你何错之有?”

  谢衣没有说话。沈夜看着他低下头的模样,很快便恍然大悟,当即气得袖子一挥,“谢衣,你当真出息了,竟以这等手段责备于本座,你真以为本座不敢罚你?”

  “弟子不敢!”谢衣的脸色顿时惨白几分,他抬眼看了看沈夜在方才打斗中被自己割破的衣袖,“弟子自傲自大,此其一;以下犯上,此为其二。除此之外,万万不敢有别的意思,还请师尊肯准,让弟子求个心安。”

  “很好,那你就在这里一直跪着吧!”

  沈夜抽身而去,怒气冲冲地往神殿里去了。神殿内的低阶祭司和侍女们几时见过他们师徒翻脸,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谢衣心中有些惨然,他躬下身子,脸上被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生痛。

  那天晚上,流月城下起了大雨。

  神殿内的灯早已灭了,里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掌着灯的侍女匆匆而过,看了眼那在大雨中朦朦胧胧的黑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隆隆”声中,神殿沉重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谢衣跪在雨中,雨水冲洗着他的头发和身子,湿透的祭祀袍紧紧贴在了身上,稍一睁眼,水珠便会顺着睫毛滑进来,弄得眼睛一片酸涩。神殿地面均以巨石铺就,寒气逼人,他在外面跪了一整天,只觉得膝盖刺痛,双腿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白天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刀剑相向难免见血,尽管沈夜手下留了情,谢衣还是被他的剑风波及,腰上腿上都受了伤,雨水一淋就冷得进了骨。他缓缓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身体禁不住打着颤,谢衣抬起头艰难地睁开眼睛,大祭司休息的房间没有点灯,连帘子都拉得紧紧,像是在表明一种无声的拒绝。

  他再也找不到师尊的所在了。

  大雨中传来有节律的声响,吱嘎吱嘎地由远而近,像是轮椅的双轮在滚动,一个人穿过雨幕缓缓而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身旁。

  “七杀大人……”谢衣头都没抬,声音有些虚浮,“你怎么来了?”

  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要遮你一点吗?”

  “我已经全身湿透,遮也无济于事,就不必了。”

  “嗯,我想也是。”

  白发的男人撑着纸伞,还真的没有分过来一些的打算。瞳看了眼谢衣望着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让我猜猜你执意要在这里跪着的理由。”

  “七杀大人心如明镜,又何必遮遮掩掩。”谢衣苦笑一声,“弟子不肖,日后不能再侍奉师尊左右,这点惩罚相比起我要犯下的过错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

  “我想也是。”瞳又点头,“既然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多跪一会吧,今后大概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瞳是知道谢衣打算的,甚至还算得上是间接怂恿者之一,他和华月瞒着大祭司偷偷开了前往下界的通道,随时都可以把人送下去。他今晚本来想给谢衣送昭明的消息,却被手下傀儡告知大祭司与其弟子于神殿外大打出手,破军祭司顶撞师尊受到惩罚,在神殿外跪到现在都还没起来。

  意见相左,兵刃相向,十一年师徒情谊近乎决裂。瞳意识到这是个尽快将人送走的好机会,于是冒着雨赶了过来,却不想一来就看到谢衣痴痴抬头望着神殿某处,郁结和不舍皆有之,分明是因为一些心事想不开,才自愿跪在这里的。

  “我在来的半路上遇到了华月。”

  瞳沉默半晌,还是暂时将自己的考量吞了回去,“大祭司挂念着你身上的伤,怕你被雨淋病了,本来想让华月来看看你的情况,实在不行就强行将你打晕了扛回去,是我把华月截在半路上的。”

  谢衣肩膀一抖,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他。

  “寻找昭明,驱逐心魔……这事并非不能找他人相助,但若去下界的人是你,后果只怕不堪设想。”瞳的伞终究还是遮过来了一点,有只偃甲手放在谢衣的肩头,“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更是大祭司一位的继承人,你们的意见相左原本就引来神殿内不少闲言碎语,这趟前往下界对他而言无异于背叛……下场如何,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师尊教导之情,谢衣终此一生,绝不忘怀。”谢衣低声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为了流月城一线生机而罔顾下界人的现状,更不能看着……师尊与心魔合作,泯灭人性,冷酷无情。”

  “谢衣一心所愿,竭尽偃术所能,只为回护一人一城,让烈山族人和乐安康,前往下界安居生息……让那一人不再苦愁乏闷,重展昔日笑颜。为了这些,谢衣即便舍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瞳闭了闭眼。不愧是沈夜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本质上都是一样地倔强,若是认准了理,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所以在两人开始产生分歧的那天起,他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师徒两人形同反目,分道扬镳,处一室而谋异计,或许唯有死亡,才能让另一方彻底妥协。

  “我知道了。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由你一人承担。我和华月,就只会帮你这一次。”

  那场雨过后,流月城的温度骤降,属于烈山部族的漫长冬季又要来临了。

  而跪在神殿外的谢衣在雨停后便已不知去向。此后,流月城再也不见破军祭司的影子。

  2.衾单梦碎花开少

  沈夜走进沈曦的房间时那小丫头还没有睡,趴在床上正翻看着一本什么,连她最心爱的兔子玩偶都被冷落在了一边。见到进来的人是沈夜时她发出一声欢呼,跳下床便往哥哥的身上扑。

  沈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沈曦百余年来都没有长过个,以前抱着她想逃出神殿时觉得似乎要被压得喘不过气,现在搂在怀里倒真的像一只软绵绵的兔子,“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哥哥有个故事没给小曦讲完,小曦怕明天就忘记了,所以就等着了。”

  “哦?”沈夜将她抱回床上,“是昨天那个司幽上仙和巫山神女的故事?”

  小女孩都喜欢听缠绵又带着些梦幻色彩的故事。从前沈夜就为这睡前故事差点愁白了头发,最后还是华月友情提供,一经讲述就立马受到好评。于是沈夜也省得再去准备其它,索性一天讲一些,过了三天又是一个循环,百余年来从不变样,讲得他将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字序从不带错乱。

  现下他已经斟酌好了词语,却不想沈曦摇了摇头。她躺在床上,认真地扬起了小小的脸,“哥哥先前讲过一个皇帝的故事,他被自己最宠爱的臣子背叛,一气之下就把他变成自己的傀儡带在身边了……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呢!后来那个臣子恢复自己的记忆了吗?”

  沈夜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讲过这个……”

  “哥哥不准耍赖!”沈曦撅起了嘴,她掏出那本自己方才还在翻看的东西,竟是本精致的小册子,“小曦当时怕忘记,可是都记下来了!”

  “……”

  “唔……小曦想了好久皇帝和臣子是什么,哥哥讲过皇帝是地位很高的人,就像是沧溟姐姐那样的吗?臣子是服从于皇帝的人,神殿里的人都听沧溟姐姐的话,就是臣子了吧?”沈曦自顾自地点起了手指,“哥哥你说,那个臣子是因为皇帝要发动战斗所以才逃走的,明明就是皇帝做得不对,为什么却要惩罚臣子呢?”

  “……因为那个皇帝没有子嗣,他将臣子视如己出,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交托给他。”

  沈夜摸了摸沈曦柔软的头发。他想起来了,百年前第一次见到初七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时,心中似乎总堵着一口气郁结不开,那天晚上竟忍不住将那事情编作故事跟小曦讲了,作为发泄的手段也难免有些幼稚。在那第二天沈曦便失去了记忆,沈夜自然也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没想到当时的无心之举在百年后被人旧事重提,沈夜一个措手不及,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幸好,这么一个延续了百年的故事,也该让它走向终结了。

  “将皇位交托给他?是让那个臣子来当皇帝吗?”

  “是啊,皇帝行事无道,总会有所报应。而国家交到那个臣子的手里,或许他能找到一个不用发动战争,就能让国民安乐生活的法子……只可惜,是他自己放弃了,所以遭到了惩罚。”

  “嗯……小曦不太懂。”

  沈曦摇了摇头,“那么被做成傀儡,变得听听话话的臣子后来怎么样了呢?他会一直留在皇帝的身边吗?”

  沈夜沉默好久。

  是啊,他会一直留在皇帝的身边吗?如果故事没有结局,这对于不会编故事的沈夜来说确实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就像司幽上仙究竟喜不喜欢巫山神女一样。但难得地,这次他却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不。”他低声说,“皇帝把臣子从前的身份告诉了他,让臣子自己选择去留了。臣子被当作傀儡养了这么多年,一开始会迷茫,不知何去何从,但到了最后,总是会离开的。”

  “咦……皇帝好不容易让臣子变得听话,为什么却要告诉他真相呢?”

  “因为皇帝找到了方法,可以不再牺牲别人以回护自己国民的方法,但他先前做过的事,终究是无法挽回了。”沈夜顿了顿,目光沉沉,“这时候再把臣子留在身边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直接放他自由。所有的罪孽,让皇帝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沈曦眨巴着眼睛,她心智太小,显然还不能听懂为什么找到了法子却还要遭受报应。但她还是忙着把刚听到的故事往日记上写,边写着还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会,看得沈夜不禁失笑。

  “这个故事很无趣吧,小曦。”沈夜歪着头看她那些写得小小的字,“每次哥哥给你讲故事你都只是听听,这个为什么要特地记下来呢?”

  沈曦被问得停了笔,竟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

  “因为小曦以前在日记里写到,哥哥在讲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会露出好像很伤心的表情……应该就像现在一样。”

  她扔下了笔,伸长手臂来够沈夜的脖子,“如果小曦醒来发现哥哥不在了,一定也会这样难受吧……”

  沈夜愣了好久,才伸手回抱住妹妹,用力竟有些不知轻重。沈曦被搂得浑身发疼,却没有叫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哥哥的眉心,那里多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像是一道鸿沟,将她和以前那个会捣蛋,会用偃甲小鸟哄她开心的哥哥分开了。

  ——如果小曦醒来发现哥哥不在了,一定也会这样难受吧……

  沈夜走出沈曦房间后,耳边里还一直在回响着她的这句话。是啊,当年谢衣自请在神殿外跪了一个昼夜,他担忧对方身上的伤一夜没睡好,结果一觉醒来后却发现人不见了,心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

  昭明剑已被沈夜亲手取回,心魔也被成功封印,这几天他没日没夜地在忙着把族人迁往下界的事情,若不是沈曦提起,他几乎就要把初七的事情忘记了……不,又怎么可能忘,是多久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以至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初七身份的沈夜都微微地愣了一下——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作出要往下界投放矩木枝决定时,被惊得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谢衣,也是一般地震惊和不可置信。

  嘴上请求着不要离弃,心里头其实是恨着的吧……骄傲如谢衣,那般洁净的谢衣,竟会沦为一个暗杀者,被调教成为自己最痛恨的人,下手无情,刀上沾满了同族的鲜血。沈夜加注在他身上的不仅是屈辱,更是对他人格的完全否定,令他碌碌百年而一无作为,浑噩百年而不知所从。

  沈夜仰头看着那从上古支撑流月城至今的高大矩木,冥蝶之印已经发动,作为代价,城主沧溟已经香消玉损,形神俱灭。再过不久,流月城就会彻底成为一座空城,待谢衣之徒带了昭明剑心来,再一剑砍了这矩木,便可让砺罂彻底无所凭依,百年恩怨一刀了断。

  此间事了,若是以桎梏百年作为代价,谢衣已不再欠沈夜什么。他值得有更好的未来,可以在一直向往的下界自由自在地生活,拥有一个机灵乖巧,内心如同明镜般通透的徒弟,他们可以一起完成毕生的愿望,将偃术发扬光大,造福一方。

  属于烈山部族和谢衣的漫漫长夜即将结束,而他一介罪人之身,只求能陪着这冰封霜冻的流月城直到夕阳沉下的最后一刻,随之化作尘埃,从此天上地下,再没有沈夜这一个人。

  这样的话,就算是孤独一人死去,大概也不是那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了。

  章四·END

相关阅读:古剑奇谭2,古剑奇谭2同人文,古剑奇谭2沈谢同人,沈夜,谢衣

加入QQ群:324486746